Part 02 叛亂之火 Chapter 15 意外叠生(第2/16頁)

上校把一對半圓形眼鏡架在鼻子上,凝神細看信紙道:“信上說,綁架你的人中,有一個是弗雷澤族人,非常高大,紅發。對嗎?”

“對。”我回答,心想他不知想到了什麽。

上校頭一歪,眼鏡滑下鼻梁,他眼神銳利,從眼鏡上方盯著我。“在福爾柯克附近救了你的軍隊寫了這封信,說他們記得綁架你的人中,有個人正是惡名昭彰的高地族長‘紅發詹米’。好了,比徹姆夫人,我知道被綁架的時候,你很……心煩,可以這麽說吧?”說到“心煩”兩字,他牽動一下嘴角,但不是在微笑。“你可能沒有心思仔細觀察,但不曉得你是否聽到其他人如何稱呼那個高地人?”

“聽到了,他們叫他詹米。”我不覺得這樣說會有什麽問題,我看過的傳單已經寫得很清楚,詹米支持斯圖亞特的事業。詹米投入福爾柯克之役,英軍可能會對這點感興趣,但不太可能讓他罪上加罪。

詹米說過:“他們沒辦法把我吊死兩次。”一次就綽綽有余了。我瞟了一眼窗外,半小時前天就黑了,下方街道上士兵提著閃爍的提燈,在街上來回巡邏。詹米這時應該在卡倫德堡,尋找我守候的那扇窗口。

突然我起了個荒唐的念頭,覺得詹米已經想辦法查出我的行蹤,跟著我到了這裏,守在下方街道,就等我在窗前現身。

我倏地起身,走到窗前。街道上空空蕩蕩,只有個賣腌鯡魚的坐在凳子上,提燈放在腳邊,等客人上門。他當然不是詹米,他不可能找到我。斯圖亞特營中沒有一個人知道我在哪兒,我孤身一人。我慌了起來,一掌拍向玻璃,不管會不會把玻璃打破。

後方傳來上校的聲音,尖銳又緊張:“比徹姆夫人!你還好嗎?”

我緊閉雙唇,不讓嘴唇顫抖,又深呼吸幾次。玻璃起霧,霧氣遮蔽了下方的街道。我恢復表面的平靜,轉身面對上校。

我說:“我很好。如果你問完,我想離開了。”

“是嗎?嗯。”他看著我,臉上的表情有點像是懷疑,然後毅然搖搖頭,告訴我,“你留在這裏過夜,明天一早,我會把你送到南邊。”

我驚愕地脫口而出:“南邊!要命的去南邊幹嗎?”

他高高挑起狐狸毛般的雙眉,詫異地張大嘴巴。然後他輕輕搖頭,閉上嘴巴,只張開一條縫,吐出接下來的話:“上頭有令,只要得到高地罪犯紅發詹米·弗雷澤的消息,或找到他的同夥,一律往南送。”

“但我不是他的同夥!”我說。除非結婚也算一種結夥。

坎貝爾上校充耳不聞,轉身走回辦公桌,翻找一沓文件。“找到了,到時候由梅因沃林隊長護送你,他會在黎明時來這裏接你。”他搖搖一只形狀像小妖精的銀鈴,門打開,二等傳令兵探出頭,臉上帶著詢問的表情。“加維,帶夫人回住處,把她的門鎖上。”他轉向我,敷衍地欠個身,“比徹姆夫人,我不認為我們會再見面。好好休息,一路順風。”

事情就這樣成了定局。

我不知道順風的速度有多快,但應該比梅因沃林隊長的小隊速度要快。梅因沃林隊長負責看管一列補給馬車,運往拉納克。等貨物與趕馬車的人到了拉納克,隊長繼續和其他隊員南下,運交非機要文件。我顯然屬於“非緊急情報”那一類,因為無論目的地在哪裏,我已經上路一周多,卻仍看不出是否到達目的地。

“南邊”是指倫敦嗎?我猜了上千次,但梅因沃林隊長不曾透露蛛絲馬跡。

我擡起頭,發現火堆的另一端有個龍騎兵盯著我。我毫不閃避地迎視,直到他滿臉通紅目光垂下落到手裏的碗為止。我習慣了這種目光,雖然大多數不像他這麽直接。

這種目光打從一開始就跟著我了,當時送我到利文斯頓的年輕二等兵就這樣盯著我,帶著一點尷尬與隔閡。過了一段時間我才了解,英軍對我充滿疏離的態度,不是因為懷疑我,而是出自輕蔑與恐懼,還混雜了一絲憐憫,以及對公務的責任心。

對他們而言,我不僅遭貪婪、野蠻的蘇格蘭人擄走,更只身與這群野蠻男人共處一室。對一般的英國人來說,這群人“和野蠻的禽獸差不多,搶劫、強盜,無惡不作”,像我這樣的英國女人在這群禽獸身邊過了一晚,不可能還是完璧之身。

我沮喪地想,當時詹米抱著昏倒的我走出來,或許讓整場戲容易多了,但也加深了他們認為蘇格蘭人迫害了我的印象。原來“營救”我的小隊長巨細靡遺寫了一封信,所以後來每個接管我的人——或許還有每個他們交談過的人——都對這件事一清二楚。我在巴黎得到的教訓,讓我明白流言蜚語的擴散力。

羅博特姆下士一定明白我的遭遇,但仍對我十分和善,不像其他士兵,我偶爾會無意間在他們臉上看到奸詐盤算的表情。下次我睡前禱告,一定會在祈禱中加入羅博特姆下士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