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2 叛亂之火 Chapter 15 意外叠生

我彎身靠近火堆,伸手取暖,看到自己握著韁繩的雙手汙穢不堪。這時一個念頭閃過腦海:走這一段路去溪邊洗手,值得嗎?在沒有抽水馬桶或自來水的年代,想按照現代的衛生標準生活,實在是麻煩多於好處。我尖酸刻薄地想,這時代的人就是因為又臟又無知,難怪常常生病死掉。

想到自己可能因為肮臟而生病死掉,我還是拖著疲憊的身軀站起來,走向營地邊的小溪。小溪旁滿是泥濘,我的鞋子還深陷進泥地中。我洗凈了臟手,腳卻濕了。等我吃力地走回火堆,發現羅博特姆下士正等著我,手上拿了一碗燉菜。

他拉拉前額頭發(這是這個時代的男人致意的方式),把碗端給我時說道:“夫人,隊長說您辛苦了,這碗燉菜聊表慰勞之意。他還想告訴您,明天會抵達塔維斯托克,那兒有一家客棧。”羅博特姆下士猶豫一下,樸實的中年圓臉上露出憂慮,又接了一句,“夫人,隊長說很抱歉沒地方可以住,但我們搭了一頂帳篷讓您今晚有地方睡。帳篷很簡陋,不過可以擋雨。”

我極力表現得謙和有禮。“請幫我向隊長致謝。”然後更親切地加一句,“也謝謝你了。”我很清楚,梅因沃林隊長只覺得我是個累贅,根本不會多花心思幫我想晚上睡哪裏。這頂帳篷是用一塊簡單的帆布仔細搭在樹枝上,完全是出自羅博特姆下士的好意。

羅博特姆下士走後,我獨自坐著,慢慢嚼著燒焦的馬鈴薯和多筋的牛肉。我在溪邊發現一片晚生的田芥菜,菜葉邊緣有點萎黃,但我還是摘了一把放在口袋裏。口袋裏還有當天稍早停下來休息時,我摘的一點杜松子。芥菜葉已經老了,味道很苦,但我咬幾口馬鈴薯,吃幾口芥菜葉,努力把菜吞下去。吃完燉菜我掏出杜松子,每顆只咬幾下,免得嗆到,然後把嚼不動、沒味道的果實連著種子整顆吞下去。杜松子的油脂有一股辛香,從喉底沖上來,嗆得我流眼淚,卻也滌盡了舌頭上油膩與燒焦的氣味。加上芥菜,或許能讓我免於壞血病的侵擾。

我曾費心收集了許多幹燥的蕨類卷芽、玫瑰果、蘋果幹和蒔蘿籽放在大的藥箱中,以免漫長的冬季營養不良。希望詹米記得吃。

我把額頭擱在膝上。應該沒有人看我,我在想念詹米的時候,不想讓人看見。

在福爾柯克山丘上,我極力拖延昏迷的時間,但不久有個英國龍騎兵拿著隨身酒壺,想把白蘭地灌進我喉嚨叫醒我。“拯救”我的英軍完全不知該如何處置我,於是決定帶我到卡倫德堡,交給霍利將軍的手下。

到這一步為止,一切都按計劃進行。但一小時後,情勢卻嚴重偏離預定計劃。我坐在休息室裏聽他們在我旁邊討論,我很快了解,原本我以為昨晚發生了一場大戰,結果只不過是英軍支隊去和主力部隊會合的路上,遇到杜格爾的軍隊,發生的一場小沖突。英軍主力部隊現在正在福爾柯克山丘集結,準備迎擊來襲的高地軍。我以為我經歷了那場戰爭,但事實上,那場戰爭根本還沒發生!

霍利將軍本人正負責監督軍隊集結,由於沒人知道該拿我怎麽辦,於是他們決定寫封信描述營救我的經過,由一位年輕的二等兵護送我到坎貝爾上校在克斯的臨時總部。這個二等兵叫多布斯,身材矮胖、為人古怪,他非常盡忠職守、力求表現,令人心煩。一路上我試了好幾次,總是無法擺脫他。

等我們抵達克斯,才發現坎貝爾上校不在,他已經被征召到利文斯頓去了。

我對護送我的衛兵說:“看吧,坎貝爾上校一定沒時間,也不會想和我說話,而且我也沒什麽好告訴他的。我幹脆就在這鎮上找地方住下,安排一下怎麽繼續前往愛丁堡,這樣豈不更好?”我對英軍的說辭,和我兩年前告訴科拉姆的差不多,因為我也想不到更好的說法。我說我剛喪夫,從牛津來,想到蘇格蘭找親戚,結果遇到蘇格蘭高地土匪,被他們劫走。

多布斯搖頭,固執地紅了臉,他應該不到二十歲,腦子也不太靈光,不過一旦下定決心,誰也勸不動。

他說:“比徹姆夫人,不行,我得把你安全送到上校那兒,否則布萊索隊長會要我的命。”我用娘家姓氏作別名,所以他這樣稱呼我。

於是我們又騎著兩匹糟糕至極的劣馬,動身前往利文斯頓。多布斯終於不再緊盯著我,但是我的處境並沒有好轉,反而被關在利文斯頓一幢房子的樓頂,還得和上校再說一遍我的遭遇。這位上校名叫戈登·麥克利什·坎貝爾,是低地蘇格蘭人,指揮喬治國王的一個軍團。

“我明白了。”他的語氣聽起來完全不明白。上校個子不高,面相狡猾,頭頂微禿,紅發從鬢角處往後梳。他把眼睛眯得更細,低頭看著攤在記錄本上皺巴巴的那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