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Ⅸ

州警離開後,下午已然過半。我躺在床上,感覺好起來,同時也因為這種感覺本身而感覺更加好了。我躺在這兒,回想著安珀之中蘊藏的危險。布蘭德和我都被族人最鐘愛的武器放倒了。我在想誰的傷勢更重。大概是他,那一刀可能刺到了他的腎臟,而且他的身體狀況本來就很糟。

在比爾的雇員把文件帶來讓我簽署之前,我已經跌跌撞撞地在房間裏走了兩個來回。了解自己的極限是很重要的。一向如此。既然在這個影子裏,我的康復速度要比常人快上幾倍,我想經過大概一天半——或許是兩天的休養,我應該可以站起來走動了。我確定自己可以做到。很疼,而且頭一次嘗試讓我感到陣陣眩暈,但第二次就好多了。當然還是會暈。所以我又躺回床上,感覺好些了。

我無數次撚開主牌,玩些單人牌戲,從熟悉的面孔中讀出那些曖昧不明的運勢。每次我都要控制自己,壓抑住聯絡蘭登的欲望,我想告訴他所發生的一切,然後詢問一下事態的最新發展。再等等,我不斷告誡自己。他們每睡過一個小時,對在地球的你來說,就是兩個半小時。而這裏的兩個半小時,對你來說相當於那些凡人們的七八個小時。忍耐。思考。恢復。

時間就這樣一點一滴地流逝,晚餐過後,天空開始陰沉,我決定展開行動。一個古板的年輕警員曾來查問情況,我把所有想告訴他的話都說了。我不知道他是否相信,但他很客氣,而且沒待多久。實際上,他剛剛離開。

躺在這兒,感覺自己在逐漸好轉。我等待著貝利醫生來巡房,來查看我是否逐漸康復。躺在這兒,思索著比爾告訴我的事情,嘗試將它們和我已知或猜測到的事拼湊起來……

感應到了聯絡!我已經料到了。某個在安珀的人起得真早。

“科溫!”

是蘭登,聲音有些不安。

“科溫!起來!開門!布蘭德醒了,他想見你。”

“你剛才敲過門想要叫我起床,對嗎?”

“是的。”

“就你一個人?”

“對。”

“那好。我不在裏面。你正通過影子聯結到我。”

“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我受了傷,但還活著。我以後再給你講這事。跟我說說布蘭德。”

“他不久前剛醒過來,跟傑拉德說必須馬上見到你。傑拉德搖鈴叫了一名仆人,派他到你的房間去。他叫不醒你,就來找我。我讓他回去告訴傑拉德,就說我馬上帶你過去。”

“我知道了。”我說著慢慢直起身,坐起來,“找個沒人的地方,把我拉過去。我丟了幾件衣服,需要一件罩袍之類的東西。”

“那我最好回自己的房間去。”

“好的,去吧。”

“一分鐘就好。”

聯結中斷。

我慢慢挪動雙腿,坐到床邊,收好主牌,放回盒子。我覺得應該在回安珀前掩飾好傷口。這很重要,就算在平時,一個人也永遠不該暴露自己的弱點。

我深吸一口氣,抓著床架站起身。練習有了回報。我保持著正常呼吸,松開手。不壞。我可以勉強維持形象,只要走慢點,只要別用力過度……我也許可以帶傷行動,直到力量完全恢復。

這時我聽到一陣腳步聲,一名態度友善的護士出現在門口。她身材纖細、勻稱,如雪花般明麗,但又不像雪花那樣千篇一律。

“回到床上去,科裏先生!你還不能起來!”

“女士,”我說,“我必須起來,這很重要。我必須去。”

“你可以按鈴,請護士拿個壺來。”說著,她進入房間,向我走過來。

一等蘭登的聯結再度建立,我就沖他疲憊地略一點頭。我很想知道她會怎麽報告這件事——還有她會不會提到我躍遷後留下的五光十色的殘像。我留下的市井傳說越來越多了,這是最新的一條。

“親愛的,請你這麽想,”我對她說,“我們之間的聯系是純粹物質性的。但除此之外,世間還有別的聯系……而且很多。別了!”

我鞠了一躬,送給她一個飛吻,同時向前一步邁入了安珀。她留在那裏,手抓向眼前的虹霓幻影,而我則扶著蘭登的肩膀,搖搖欲墜。

“科溫!怎麽……”

“如果鮮血是海權的代價[5],那我流的血足夠給我買個海洋了。”我說道,“給我找點衣服穿。”

他把一件厚重的長鬥篷披在我肩上,我摸索著系好了脖子上的扣繩。

“準備就緒,”我說,“帶我去見他。”

他將我領出房門,進入過廊,走向樓梯。這一路我幾乎都靠在他身上。

“有多糟?”他問。

“刀傷,”我說著把手放在傷口上,“昨晚有人在我的臥室裏襲擊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