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我們活像一群猴子,緊緊抓著搖擺的網子,笨拙地順著巖面搖晃下降,滑輪發出尖叫,繩子嘎吱作響,如一團打結的亂麻掉在地上。有點像在喜劇裏一樣,我們想從死結中脫身,有幾次我以為自己自由了,試圖站起來,不料又臉朝下摔了個嘴啃泥!那個死去的“空心鬼”就躺在幾英尺外,觸須就像海星的腕一樣從砸在它身上的巨石底下伸出來。我幾乎為它感到慚愧:如此可怕的怪物竟敗給了我們這樣的人。下一次——如果還有下一次——我想我們就沒這麽幸運了。

我們踮著腳尖繞過“空心鬼”散發著臭氣的屍體,以最快的速度沖下山,但變幻莫測的崎嶇小路和布朗溫身上劇烈顛簸的行李限制了我們的速度。到達平地以後,我們便可以跟隨自己來時的足跡,穿過森林裏潮濕松軟的苔蘚地返回。正當太陽落山、蝙蝠拼命尖叫之時,大夥兒又找到了那座湖。這些蝙蝠似乎忍受著來自夜世界令人費解的警告,在我們頭頂哭喊盤旋,我們穿過淺灘,蹚起水花向石巨人走去,隨後爬上巨人的嘴,順著他的喉嚨溜下,再從他身後遊出——迎接我們的是即刻變冷的水和正午更加明亮的陽光,這是1940年9月。

其他人在我周圍浮出水面,一邊尖叫一邊捂住耳朵,大家都感受到了快速的時間轉變帶來的壓力。

“像飛機起飛。”說著,我張大嘴巴釋放氣壓。

“從沒坐過飛機。”賀瑞斯邊說邊從帽檐上擦著水。

“或者像你在公路上行駛時有人搖下窗戶。”我說。

“公路是什麽?”奧莉弗問。

“算了。”

艾瑪噓了我們一聲:“聽!”

我能聽見遠處有狗吠的聲音,似乎很遠,但聽來像在樹林深處奇怪地穿梭。距離是會騙人的。“我們一會兒得快點行動,”艾瑪說,“在我改口前,誰也別發出聲音——也包括你,校長!”

“我會向第一只接近我們的狗扔一只爆炸蛋,”休說,“那會讓它們為追趕異能人而接受個教訓。”

“你敢,”布朗溫說,“對一只蛋處理不當,就容易把它們都弄炸!”

我們蹚出那座湖,開始穿過森林往回走。米勒德用雷恩女士皺巴巴的地圖為我們導航,一個半小時後,大家來到了阿迪森在塔頂上指的那條土路。我們站在馬車留下的老車轍裏。米勒德此時正在研究地圖,把它豎了起來,眯著眼看上面微小的標記。我伸手到牛仔褲的兜裏掏手機,心想我也調出一張自己的地圖來——這是原來的習慣,然後我發現自己輕敲著一塊拒絕發亮的長方形空白玻璃。電話死機了。這是當然:電話弄濕了,沒充電,距離最近的手機發射塔也要五十年之後才有。經過海上那場災難,手機是我剩下的唯一財產,但在這兒它毫無用處,是個異物,我把它扔進樹林。半分鐘後,我忽然感到一陣強烈的悔意,又跑去把它找了回來。原因我也不全明白,我還沒做好放它走的準備。

米勒德疊起地圖,宣布小鎮在我們左側——大概至少要走五到六個小時:“如果我們想在天黑之前到達,我們最好快點走。”

沒走多久布朗溫就發現,有一團塵霧在我們身後升起,距離很遠。“有人來了,”她說,“我們該怎麽辦?”

米勒德脫掉他的厚大衣扔進路邊的雜草叢,這樣他就隱形了。“我建議你們讓自己消失,”他說,“盡你們所能。”

我們離開那條路,蜷伏在一叢灌木後面。那團塵霧擴散開來,隨之而來的還有木輪的嘩啦聲和嗒嗒的馬蹄聲,是一支馬車隊。當他們叮鈴鈴、轟隆隆從塵霧中出現並經過我們身邊時,我看到賀瑞斯倒抽一口氣,而奧莉弗綻放出笑容。那些馬車並非我在凱恩霍爾姆島上常常看到的灰色實用馬車,倒像來自馬戲團,絢麗的車身上塗滿七彩的顏色,雕刻的華麗車頂和車門十分引人注目,長鬃馬拉著車,駕車的男男女女身上掛著珠子項鏈、飄著鮮亮的絲巾。我想起艾瑪講過大家和佩裏格林女士在旅行中一起表演雜技的故事,於是轉頭問她:“他們是異能人嗎?”

“他們是吉普賽人。”她回答。

“這是壞消息還是好消息?”

她眯起雙眼:“還不知道。”

我能看出艾瑪在權衡一個決定,還很肯定那是什麽決定。我們要去的小鎮很遠,而這些馬車比我們走得快多了。在幽靈和獵犬的追捕下,有沒有這額外的加速,也許意味著兩種不同的結果——脫身或者被抓。但我們不知道這些吉普賽人是誰,也不知道我們能否信任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