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7/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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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們快要抵達陶森特邊境,戈爾貢山也出現在視野時,有位官員追上了他們。他帶來了珀迦索斯、一副馬鞍、魯特琴和丹德裏恩的戒指。但他沒有理睬丹德裏恩關於那一百四十杜卡特的詢問,還板起面孔,對詩人吻別公爵夫人的請求充耳不聞。

他們沿杉斯雷托河的河道前行,直到它轉為一條細小的溪流。他們繞過貝哈文,在多爾·奈維山谷紮營。獵魔人和詩人對那裏記憶猶新。

很長一段時間,丹德裏恩沒問任何問題。

但最後,他們還是把一切都告訴了他。

講述結束後,在令人痛苦和難堪的沉默中,他們坐在他身邊,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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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中午,他們來到萊德布魯尼的山坡。和平的氣氛籠罩了這裏。人們滿懷希望又樂於助人。他們覺得很安全。

而在十字路口,絞架上掛滿了屍體。

他們經過城鎮,前往多爾·安哥拉。

“丹德裏恩,”傑洛特注意到了他早就該發現的事,“你那無價的筆記筒呢?你的回憶錄,那個信使沒帶來,它還在陶森特。”

“我把它留在小鼬鼠的更衣室了,”詩人滿不在乎地說,“放在一堆外套和緊身胸衣下面。估計幾個世紀都不會有人發現吧。”

“你想解釋一下嗎?”

“沒什麽可解釋的。在陶森特,我有足夠的時間仔細閱讀我寫下的每一個字。”

“所以呢?”

“我會重寫。從頭再寫一遍。”

“我明白了,”傑洛特說,“你寫作的水平和當寵臣的水平一樣爛。說得直白點,你不管碰什麽都會搞砸。《詩歌的半世紀》你好歹還能重寫和修改,但公爵夫人就沒戲了。有情人各奔東西,真可惜。好了好了,你沒必要擺出那張面孔!跟陶森特公爵夫人結婚不是你的宿命,丹德裏恩。”

“這可難說。”

“別指望我幫忙。”

“沒人求你幫忙。但我可以告訴你,我的小鼬鼠有副好心腸,而且非常寬容。抓到我和年輕的男爵之女妮克在一起時,她確實很焦躁……但她會冷靜下來的,她會明白我並不適合一夫一妻制。她會原諒我,並且等著……”

“你真是蠢得無可救藥。”傑洛特說。希瑞用力點頭,表示深有同感。

“我不跟你爭,”丹德裏恩氣憤地說,“這是我的私事。我相信她會原諒我的。我會創作一首動人的民謠或十四行詩,找人送去陶森特,然後……”

“行行好吧,丹德裏恩!”

“哦,看來你不想再談這事了。好了,我們走吧!前進,珀迦索斯!前進!”

他們騎馬前行。

行走在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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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你,”獵魔人責備道,“我們只能像歹徒和強盜一樣逃離陶森特。我都沒時間去見……”

“芙琳吉拉·薇歌?你見不到她的。你離開後不久她就走了,當時是一月。她就這麽消失了。”

“我說的不是她。”傑洛特咳嗽一聲,看了眼正豎著耳朵偷聽的希瑞,“我是說列那。我想把他介紹給希瑞認識……”

丹德裏恩垂下頭。

“好騎士列那·德·波伊斯-菲涅斯,”丹德裏恩說,“死於塞萬提斯隘口附近的維戴特邊境要塞,當時是二月末,他們與劫掠者發生交戰。在他死後,安娜葉塔追封他為……”

“請閉嘴吧。”

丹德裏恩出奇順從地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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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天天過去,五月的氣息愈加濃郁。草坪上茂盛的黃色薊花消失不見,如今盛開的是毛茸茸的白色蒲公英。

周圍郁郁蔥蔥,氣候溫暖。短暫的雷暴雨過後,空氣悶熱起來,像大麥粥一樣又濃又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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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二十六日,他們經由散發著樹脂味道的新橋跨過了雅魯加河。河裏和岸邊仍能看到舊橋焦黑的殘骸。

希瑞變得不安。

傑洛特知道原因。他知道她的打算,也知道她和葉妮芙的計劃與安排。他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想到痛苦的離別,他的心臟就陣陣刺痛。在他的胸膛裏,仿佛有只毒蠍醒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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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科普裏文斯村的十字路口,有一座在戰爭期間遭到焚毀的酒館,旁邊聳立著一棵足有百年歷史的老橡樹,此時枝頭正鮮花盛開。這個地區的居民——甚至從史帕拉遠道而來的人——都會在這棵橡樹低處的枝頭掛上木牌和招貼畫,上面寫著各種內容,充當彼此間的通信工具。這棵樹因此被稱為“知曉善惡之樹”。

“希瑞,你從那邊開始。”傑洛特吩咐著,跳下馬背,“丹德裏恩,你從另一邊看起。”

樹枝上掛滿了木板,在微風中搖擺碰撞,發出哢嗒的響聲。

每次戰爭過後,都會出現許多與失散家人有關的留言,這次也不例外。好幾塊木牌上寫著“回來吧,我原諒你的一切”之類的廢話。除此之外,樹枝上還有各式各樣的色情留言,以及位於周邊村莊和城鎮的相關服務設施的列表,外加許多新聞和廣告。情書與譴責書隨處可見,簽名和匿名的都有。他們還找到了許多寫有哲學思考內容的木牌——有的令人費解,有的荒唐可笑,有的言辭下流,有的令人作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