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恨滿金徽(第2/15頁)

李玉貴掌了燈正準備送進來,走到門上聽見裏頭甕聲說話,腳下就頓住了。

皇貴妃喃喃,“嚇死我了……”

皇帝嗤笑,“這點子出息!他打他的雷,哪裏就劈得著你!”

“那你撒手,誰要你摟著!”皇貴妃使起性子來,窸窸窣窣的推人,“你上前殿去,人家發了痧,病中正要聖駕體恤呢,你杵在我這兒幹什麽?”

皇帝訕訕道:“沒見過你這麽大方的,自己的爺們兒往別人那兒推,這算什麽事兒?回頭又鎖門不叫我進來,你仔細了,再有下回我不饒你,我要……”

後面那聲兒說不好,大約就是萬歲爺嘴裏念叨的“大雅之聲”吧!李玉貴摸摸鼻子退了出來,金迎福見他把燈擱在了明間條案上,不用問,什麽都知道了。背手咂了咂嘴,“馬六兒,你小子別發瘟了,小本兒呢?擎等著記档。”

敬事房馬六兒抱著胸倚在大紅漆柱旁,笑道:“記什麽档?你見過萬歲爺臨幸皇後主子還記档的嗎?慕容主子的風光,就連皇後在時都及不上的,這档啊,往後都免了。”

李玉貴歪頭嘿嘿一笑,“你們是沒瞧見,那語調兒,那舉止動作,真像尋常兩口子!以往咱們萬歲爺是什麽人啊?別說咱們做奴才的,就連那些開了臉的小主兒,在他老人家面前也是提心吊膽的伺候,誰敢讓聖躬不自在?偏咱們貴主兒,發脾氣使性子,萬歲爺連一句重話都沒有,還要想法子哄著、捧著。這世上一物降一物,真真一點兒沒錯!”

幾個人拱在一起鬥牙簽子,馬六兒瞜一眼西洋座鐘,玻璃罩裏的兩個鎏金家雀兒來回的撲騰,子母針合上了,下頭的金坨坨噠噠的擺動,清脆響亮的鳴了十二下,午正了!

“主子爺好興致啊,時候還早呢,怎麽這會子寵幸?”

李玉貴呲達他,“管什麽時辰,你沒見天都黑了!這種事兒還要看風水掐點兒嗎?主子樂意,你敢多嘴,仔細主子爺賞你一頓好嘴巴,再抓你去立旗杆!”

馬六兒下意識揉了揉臉,“我就那麽一說,誰活膩味了捅那灰窩子!”

李玉貴拿肩攮了攮金迎福,“先頭娘娘在園子裏怎麽樣?”

金迎福一攤手,“橫豎就那麽的,能滋潤到哪處去?女人哪,前半輩子活男人,後半輩子活兒子。想頭都掐了,喘一天的氣兒算兩個半天的,還稀圖什麽?太子爺‘那頭’念經,先頭娘娘在園子裏敲木魚撥佛珠,大約也是苦熬。我前兒上那兒送阿膠去,皇後主子沒見我,倒和園裏管事兒宋太監混聊了兩句。那狗東西就會打哈哈,滿嘴黃腔,張口閉口的鬧了虧空,我估摸娘娘那兒也不怎麽受用,要點兒什麽,九成一大半填了那無底洞。”

馬六兒直嘆氣,“可憐兒的!您沒和萬歲爺提一提?”

金迎福搖搖頭,“萬歲爺是能聽人勸的嗎?我一個草芥子樣的奴才,還不夠萬歲爺動動小拇哥的。再者這會兒有了差使,更不能說了。”

三個人唏噓一陣兒,看見一個大丫頭挑著提爐進來,金迎福嬉皮笑臉的招手,“小香香姑娘,來來!”

小香香放下手上東西來蹲福,“金諳達什麽吩咐?”

金迎福吊著嘴角傻笑,“芍藥兒沒和你在一處?才到貴主子跟前當差習慣不?這會子可好了,貴主兒多體人意兒啊,把你從乾東五所撥到這兒來,從今起也省得芍藥兒來回跑,饞嘴貓兒似的白惹人笑話兒。”

李玉貴這才明白,原來這小香香正是芍藥花兒的菜戶,那天芍藥兒摸的人就是這位。他沒正經起來,笑嘻嘻地湊過去嗅了一口,“這名兒起得好,芍藥花兒有福氣,得了這麽個齊全人兒。”

小香香也不是隨便人,和芍藥兒雖是搭夥過日子,時候長了也有感情,遇著這些不要臉的調戲當即就拉了臉子,“諳達們有話就好好說,要是沒示下,我就忙去了。嚼這些沒意思的蛆幹什麽?甭管芍藥兒怎麽,同你們什麽相幹?在一處當差大家謙讓,鬧起來好看相麽?”

三人被她一通數落悻悻的,金迎福清了清嗓子說:“大家玩笑話,別當真嘛!你不樂意,下回不說就是了,可別嚷,萬歲爺在裏頭呢!”又道,“你喊個人,兌一桶溫水擡來,擺在東梢間知不足齋門前,備著主子用的。”

這話倒叫小香香鬧了個大紅臉,青天白日的要溫水,那是個什麽事兒呀!金迎福這個爛腸子的,不派別人偏派她,她是針線上的,原不該管這些,不過既是主子要用,也不好說什麽,諾諾應了便去辦了。

雨點子把窗戶紙淋了個透,天還是暗,真像是到了夜裏似的。錦書掙了下,“我去掌個燈吧!”

皇帝緊了緊胳膊,重又把她拖回懷裏,“這麽的躺著說會子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