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繡被春寒(第3/18頁)

那只表說來可巧了,那回她在十八槐受了委屈,回到西三所氣極了把表扔進箱籠裏,賭著氣沒去打理它,就那麽在衣裳堆裏埋著,出宮也沒帶上。後來回宮進螽斯門,搬屋子是李玉貴打發人去的,自己並沒有收拾,那表莫名其妙的就不見了。

禦賜的東西,丟了是大不敬,是殺頭論處的罪過!她不敢聲張,只好暗地裏托了人去問,卻是石沉大海,再也沒有音訊了。如今他突然問起來,她心裏著急,慌亂著不知怎麽回話兒才好。他又直直看著她,鬧得她愈發沒了主意,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道:“回主子話,那表……搬屋子的時候丟了。”說完忙蹲身,“主子好歹息怒,奴才保管不周,辜負了主子爺的情意兒,奴才死一萬回也不夠抵罪的!主子惱奴才,奴才無話可說,只要主子消火兒,奴才甘願領罪。”

皇帝臉上漸漸不是顏色起來,別人的肉,到根兒也貼不到自己身上。她愚弄他,當他是傻瓜。那表明明在太子身上,她竟然還敢狡辯!

皇帝眼裏浮起了堅冰,哂笑道:“慕容錦書,別打量朕是傻子。你一次次的不把朕放在眼裏,朕從不和你計較,這回卻是出了大格兒了!朕贈你的東西,昨兒在太子腰上掛著呢,你這兒怎麽還能有?你到底要瞞朕到幾時?你有恃無恐,不過是仗著朕愛你。你知道朕舍不得拿你問罪,所以你就敢把朕的尊嚴踩在腳底下,是不是?”

錦書恍如五雷轟頂,惶惶然僵立在那裏無法動彈。他說了什麽?在他眼裏她就那樣的不堪嗎?且不論事情究竟是怎麽回事,單憑他那幾句話就足以讓她萬劫不復。好容易建立起來的感情,瞬間就分崩離析了。她以為用心地呵護就能長久些,結果原來那麽脆弱!他杯弓蛇影,從來不曾信任她,她的一顆真心燒成了灰,絕望從每個角落滲透進來,她避無可避,只能任其滅頂。

皇帝臉色慘白,咬牙道:“朕叫你說,你為什麽不說?你究竟有多少事瞞著朕?你和太子為什麽還有來往?朕把心掏給你,你就拿它做靶子,在上頭一刀一刀的紮,不瞧著朕咽氣兒,你就沒法子舒坦是不是?”

錦書只覺胸口劇痛,勉強扶著炕桌站穩,才道:“萬歲爺,奴才好冤枉!您把這麽大一頂帽子扣在奴才頭上,叫奴才怎麽生受得起?您要奴才的命,用不著大費周折,只要一句話就成了!奴才不是個貪生怕死的人,也絕沒有半句怨言,只求死得清白!”

真好!以死明志?她為的是誰?為的是太子!皇帝困獸一樣來回踱步,拳頭捏得咯咯響,哀戚地喃喃,“你要氣死朕麽?不讓你進養心殿就是怕你們再有瓜葛,為什麽你偏要和朕對著幹?你是朕的,這一生一世都是!你要和他把緣分續上,除非是朕死了!”

越想越惱,趨前一步攥住她的手腕,恨聲道:“太子謀劃的事也有你的份子是不是?你老實和朕說,或許還有轉圜的余地。”

錦書茫然怔在那裏,愈發的心驚肉跳起來。太子謀劃了什麽事,叫他這樣刻骨的恨?她隱隱覺得不祥,再看皇帝,眸中滾滾的烈火,要把人吞噬一樣。她搖了搖頭,“奴才不明白您在說什麽,我和太子爺清清白白,沒有半點見不得光的地方,您不信我,我也沒法子,只是您何必編排出那些有的沒的來惡心我?你不過是膩了,又不甘心以前經歷的那些,存了心來尋我的晦氣!既然這樣,何不撒開手,兩下裏都幹凈!”

她眼底有了綽約的淚光,一門心思全為了他,苦也好,樂也好,她都認了。可再大的冤屈都得有個說頭,他這樣,豈不叫她沒法活了!

皇帝腳下踉蹌著幾乎要摔倒,他淒苦地笑,“兩下裏都幹凈?說得倒容易!你能夠全身而退,朕不能,朕死心眼兒,活該是個吃啞巴虧的!”他擡眼看她,“太醫診斷你不能懷身子,你面上難受,心裏八成很快活吧?你不愛朕,連帶著也不想替朕生孩子,是不是?”

她臉上滿是冷淡的倦意,她是個內斂的性子,不會撒嬌、不會爭寵、不會纏著他要星星要月亮,所以他不了解,他不知道她有多愛他。

爭執的時候也許是口不擇言,他要泄憤,就往她最深的傷口上撒鹽。她萬念俱灰,眼裏是蒼涼的痛,她說:“我太累了,要歇一歇。你走,我等著你下恩旨廢我。”

皇帝惶惶站著,突然驚醒過來,這話說不得,說出了口就沒有補救的法子了。他看著她垂下頭,轉過身去在炕桌前坐下,只隔了兩步,卻像隔了整個天涯。

“你還杵在這裏幹什麽?”她冷冽的攏起了眉,“非要我承認和太子有染嗎?成啊,你只當我勾引了太子,和他私相授受,你要罰要殺由得你,我皺一下眉頭,慕容兩個字就倒起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