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繡被春寒(第2/18頁)

表蓋子裏有刻字落款,眼下也犯不上去瞧了。就那麽回事兒,是誰的名字都不重要。

莊親王緩緩踱到養心門,踱進勤政親賢,對皇帝躬身道:“您上謹嬪那兒去,問她那塊表的下落,她拿得出便罷,拿不出……”

盤腿坐在炕上的皇帝臉色鐵青,嘴唇抿得死緊,心裏冷得直發抖,像整囫圇個兒泡進了冰水裏。

氣煞!恨煞!如今自己和錦書已經是名正言順的,為什麽覺得還像是偷來似的?他們有私情,他要忍到幾時?沒完沒了的猜忌,沒完沒了的憤恨,累得身心俱疲,說都說不出口。

皇帝茫然看著藻井,眼皮子發澀,眼眶火燒火燎的痛。突然來了脾氣,手裏的朱砂筆往炕桌上一擲,烏木鑲金雲紋的筆杆子咕嚕嚕滾了好幾圈,弄臟了部本上奏的折子。

莊親王嘆了口氣,上前取了合上,比個手勢交給順子,讓他送抄本處重新謄寫了呈上來。回身看皇帝,他只顧愣愣出神,也不知在想什麽。

“皇兄?”莊王爺小心翼翼的喚,本想勸上一勸,卻發現詞窮,天涯何處無芳草這類的話已經不適用了。

皇帝轉眼看他,“長亭,這事兒擱你身上,你怎麽辦?”

莊親王撓了撓頭皮,還真不好說,他從來沒想過自己能遇上這種倒黴事。他不像皇帝這樣堅持,自從那段感情失敗後,他對愛情再也不會強求了,現在他問他怎麽辦,他懵了半天,也不知如何作答。

“我的意思您問也是白搭,您自有您的打算。只是您聽兄弟一句話,有些東西是您的跑不掉,不是您的,勉強留住了也不濟。”莊親王低著頭,難得正經地說,“您手裏捏著大英的命脈,要三思而行啊。眼下事兒還沒鬧明白,您這兒急斷了腸子也沒用,或許真是巧合也未可知。”

皇帝下地挪了一步,腿裏像灌了鉛一樣的沉重。這件事不弄清楚,他什麽都幹不了。他要去問問,太子身上那塊表是不是她轉贈的?問問她為什麽要往他心上捅刀子?難道這女人注定是他的克星嗎?任你把心肝掏給她,她就是只養不熟的狼崽子!

皇帝五內俱焚,越想越窩火,直剌剌進了毓慶宮,問謹嬪哪兒去了,得勝嚇得腿肚子都轉筋了,哆哆嗦嗦磕頭道:“回萬歲爺的話,主子在繼德堂給您畫鞋樣子呢!”

皇帝怔了怔,沒想到她能有這份心,一時間心火滅了大半。他無奈地想,自己這輩子大約就是這樣了,她的一升好處,他就要用十鬥來償還。原來愛情中也有強弱之分,愛得多些的就處下風,永世不得超生。

他放緩了步子上中路,腦子裏百轉千回的琢磨,問,還是不問?不問心裏總有芥蒂,要是問了,她拿不出來,到時他又該如何自處?

皇帝心事重重,走了兩步方擡起眼來,卻見錦書已經等在門上,銀白暗紋的八團喜相逢袍子,腰身收得極好,那玲瓏體態襯著盈盈笑臉,畫兒一般的賞心悅目。

她蹲身請了個雙安,“萬歲爺怎麽這會子過來了?”說著去拉他的手,仰臉笑道,“我忘了,今兒朝廷休沐。”

皇帝嗯了一聲,眼裏的憂愁一閃而過,換了明媚的臉兒道:“有些乏了,就想過來瞧瞧你。你忙什麽呢?”

錦書吩咐蟈蟈兒備點心果子來,引皇帝在炕沿落座,自己到另一邊收拾起滿桌的鞋幫鞋底子,還有描樣用的炭筆繡樣兒,靦腆推搪,“沒什麽,瞎做兩雙起居穿的鞋,上不了大雅之堂的東西,叫主子爺見笑了。”

皇帝拿眼一瞥,盡是男人用的葫蘆柿子的紋樣,心下有計較,也不說破,自在的搖扇一笑,閑話了兩句,問:“你這會子好些了?”

錦書點點頭,看見他手上使的是自己送去的扇子,自然覺得歡喜。給他斟了茶,又伺候著吃果子,一面應道:“再疼也就幾天,過了就好了。奴才叫萬歲爺記掛著,真是罪該萬死!”

皇帝呷口茶道:“這話生分,我記掛你不是該當的嗎!”他看了她一眼,擡了擡扇子說,“你的書畫愈發精進了,朕看著很喜歡。那封印章你瞧了嗎?”

錦書在另一側坐下,笑道:“瞧見了,我哪裏敢當‘居士’這一稱,白叫人笑話。”

皇帝滿心的疑惑像翻滾的浪,在心頭喉間徘徊遊蕩,踟躕再四,才緩聲道:“昨兒番邦又有朝貢,都是些沒見過的西洋景兒,今年的鐘表更進益了,我琢磨著上回那表相較之下不及這趟的好,回頭我再著人送來……”

錦書臉上有些不自在,囁嚅道:“主子好意兒我知道,只是我也不用,不過鎖在

屜子裏罷了。”皇帝蹙眉看她,疑心漸重,索性直接問道:“朕送你的那塊,如今在哪裏?”

錦書心驚,猶豫著一時沒法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