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耿耿漏咽(第3/19頁)

敬事房的水三兒和乾清宮二把手長滿壽迎上來行禮,“王爺,您的營帳備好了,奴才伺候您洗漱換衣裳吧。”

莊王爺嗯了聲,由長滿壽引道朝前走,邊走邊問:“李玉貴呢?”

水三兒道:“李總管挨了板子,在下值房歇著呢。”

莊親王哼了聲,“他還歇上了?叫他到我帳子裏來,我有話問。”

水三兒應個嗻,蹬蹬地跑著傳旨去了。這時幾個禦前後扈和營房掌事大臣賊頭賊腦從犄角旮旯裏探出來,近身給他打千兒行禮,“王爺,您吉祥。”

莊親王換了個笑臉兒,拱著手道:“各位大人好啊,這趟隨扈是哥幾個?回頭得了閑兒咱們喝幾盅?”

那些道學家樣的大人們連連擺手,“軍機上當著值,隨侍萬歲爺左右怎麽敢飲酒!王爺的好意咱們心領了,等回了城裏,卑職們輪著做東請王爺吃酒,地方您定,怎麽樣?”

莊親王也不勉強,大家都知道萬歲爺不痛快,誰敢在這個當口捅那灰窩子,自然各自保命要緊。莊王爺斜眼一打量站在最邊上的弘文院大學士昆和台,“昆大人,別來無恙啊,我瞧著您比從前富態了。”

昆和台朝頭頂上拱手道:“臣下是托了萬歲爺的鴻福。”

莊親王點頭,心想你倒是長肉了,可憐咱們萬歲爺都被你折騰瘦了。你怎麽就沒有做孝子賢孫的覺悟呢,你性子哏,嘴臭,固執己見,成天的朝堂和他打擂台。偏偏他還喜歡逆耳忠言,可你也得悠著點啊,別真拿他當黃蓋,他可是九五至尊,是真龍天子!

莊親王問:“你們剛才躲在那兒幹什麽?”

神機營的盧綽是寧波人,他的同鄉們在朝中任職的背後管他叫寧波侉子,北京人說的張八樣兒,有點浮誇的脾氣。他大咧咧地說:“萬歲爺今兒上火,也不知道哪兒惹毛了,拍桌子摔椅子的,把人嚇得夠嗆。我心裏琢磨是不是昆大人又頂撞他老人家了,這會子怎麽樣了?”

莊親王想了想,說實話他也不知道皇帝為什麽撮火,反正他進去也沒覺得他有哪兒不妥當的,除了那個震撼人心的消息,算得上一切如常。他隨口道:“還成,眼下就是有點愁,火氣全沒了。”

繼善道:“老天保佑,可算是過去了。咱們萬歲爺也太較真,如今國泰民安,河清海晏,愁什麽呢!”

昆和台駁道:“怎麽就沒什麽可愁的了?你瞧瞧市面上的制錢,朝廷有令是照銅六鉛四配鑄的,現在怎麽樣?開鑄大錢後錢制混亂,分量也輕了又輕,萬歲爺是千古完人,怕是為這個愁呢。”

盧綽張嘴就說:“抓鑄造局唄,市面上的先使著,俗話說好婆娘賴婆娘,上了床都一樣。”

酸丁們打了個愣頓,醒過味兒來直呼晦氣。

莊王爺袍子還半濕著,站在外頭寒氣直往寒毛孔裏鉆,他也不和他們寒暄了,揖手道:“天兒不早了,本王著急回去換衣裳,就不奉陪了。這趟回鑾咱們老太妃請董玉卿唱堂會,到時候我下帖子邀諸位,盼著大人們能賞臉。”

眾人忙不叠拱手道:“一定一定。”

長滿壽佝僂著背引他往營帳裏去,親王駐蹕比禦營行在低一個規格,卻也是牛皮蒙頂的大帳。莊親王由太監侍候著絞了熱帕子擦身,又燙了燙腳,換上石青妝蟒夾袍歪在大引枕上松筋骨。才仰天躺下,就聽見他的貼身侍衛隔著氈子通傳,“李總管求見王爺。”

莊親王坐了起來,“傳。”

李玉貴一瘸一拐地進來了,甩了袖子行個禮,“王爺召奴才來有什麽吩咐?”

莊王爺也不繞彎子,開門見山地說:“才剛萬歲爺和我說了慕容十五的事兒,可說一半又咽回去一半,我瞧著他渾身上下的難受。他是個嚴謹的人,和我不一樣,有些話他出不了口。所以我找了大總管來,想從您這兒打聽打聽。”

李玉貴暗琢磨,既然萬歲爺已經打了頭,那就是沒打算瞞著他。到底打虎親兄弟啊,這事埋在萬歲爺心裏,任憑誰也沒得他一句真話,莊親王一回來他就同他交了底,自己更沒理由回避了。別看莊王爺整天樂呵呵的,一旦惹怒了他可不是鬧著玩的。

他趕緊恭肅道:“王爺您別這麽叫奴才,這是要活活折煞奴才了。您想問什麽只管問,奴才定然知無不言。”

莊親王說:“他這副六神無主的樣子真叫人揪心,我記事以來沒見過他這樣。宮裏的主子們都知道了?都怎麽說?”

李玉貴搖頭道:“這是暗處的事,沒擺到明面兒上,所以壓根就沒什麽說頭。萬歲爺難受,主子們憋著也難受,大家都咬牙忍著,誰也不開這個頭。”

莊親王覺得腸子都絞到一塊兒了,他拍了拍腦袋長嘆一聲,“都是內秀的人,且憋著吧,到最後得憋成一個疽瘡。”又問,“那丫頭是個絕頂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