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耿耿漏咽(第2/19頁)

皇帝皺起了眉頭,“朕……瞧上個女的。”

莊親王以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差點沒笑出來,啊了一聲道:“你說什麽?瞧上個女的怎麽了?”在他看來這是新鮮到無以復加的消息了,皇帝是天下之主,瞧上個女人值什麽,弄來不就得了。他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富貴叢綺羅堆裏出來的大拿,怎麽也不像個棒槌啊,還為女人煩?轉念一想不對頭,既然讓他覺得棘手,那這事還的另說。莊親王充分發揮出了他的想象力,壓低了聲道,“您可別告訴我您瞧上的是勾欄胡同裏的粉頭,難不成是教坊司的官妓?”

皇帝鐵青著臉喝,“你犯什麽混,朕是那種人嗎?”

莊親王撫著他剛蓄起來的小胡子吧唧了兩下嘴,“那是怎麽?還是您瞧上了哪位臣工的家眷?哎呀,那可不成,霸占臣妻好看嗎,丟份子的事趁早別幹。”

“真是荒唐,越說越沒正形了。”皇帝氣得腿顫身搖幾乎要暈過去,“你就不能往好了想想我?”皇帝很激動,連“朕”都不用了。他想自己大概是瘋了,才會找這個弟弟說心事,這人成天走偏鋒,壓根不能以正常人的思維來判斷。

莊親王看見他發急了,忙搓著手道:“少安毋躁嘛,您也別叫我猜了,省得氣著您。還是痛快說了吧,到底是誰,我想法子給您弄來,往被窩裏一塞不就完事兒了麽。”

皇帝垂下眼喃喃,“真要像你說的那樣簡單倒好了。”

莊親王納罕::“還‘復雜’上了?那得好好琢磨琢磨。到底是誰啊?選秀的時候不是快到了嗎,不行就給她換個身份改個籍,這也不難辦啊。”

皇帝腦仁兒都疼了,頹唐道:“她人就在宮裏,改了籍也沒用,個個都認得她。”

莊親王的臉色變得古怪起來,既然在後宮裏,那他還有什麽可躁的?愛翻誰的牌子不是一句話就齊全的嗎,能把皇帝陛下愁成這樣,必是個有來頭的。內廷女眷除了後妃宮女、嬤嬤奶媽子,就只有先帝爺留下的太妃太嬪們……

莊王爺心裏直抽抽,他到底是瞧上誰了?皇帝被他那幽幽的目光看得背上生寒,心道算了,都到這份上了,還藏著掖著反倒矯情,索性說了,免得他胡亂猜測。他作勢清了清嗓子,“這人你也知道,慕容高鞏的丫頭,慕容十五。”

莊親王半張著嘴愣住了,怎麽搭上這條線了?這不是冤孽嗎,殺了人全家,到臨了對人家動了凡心,活脫脫的找不自在。

皇帝頗有些尷尬,又有些不快,掩著嘴寒聲道:“怎麽著,嚇著你了?”

莊王爺回過神來,“是那丫頭?您不提起她我都快忘了……她不是充掖庭去了嗎,竟還活著?這會子在哪兒呢?多大了?”

皇帝怏怏道:“過了年十六了,在慈寧宮敬煙上當差。”

“難哪!”莊親王搖著頭說,“在太皇太後跟前怎麽動得?除非太皇太後把她給了您……您說咱們老祖宗何等的算計,能把她送到您身邊?沒殺她就不錯了。她算哪塊名牌上的人物,眼下要想擡舉,怕是不能夠的。萬歲爺您貴為天子,要是為她亂了方寸,那可折得她不能活了。”

多在理啊!難為莊王爺說出這麽番發人深省的話來。皇帝打著卦地想,要不連著把太子攪和在裏頭的事兒也一並托出吧,再聽聽他的意思?

莊親王沉思了陣子,嘟囔道:“十六歲,和太子一邊兒大。”

皇帝原本是想好好和他說道說道的,可聽他這麽念叨,心一下涼到了腳後跟。他這話是什麽意思?暗示他錦書還小,給他當閨女差不多?這不是戳他脊梁骨嗎,他過端午才滿二十九,不過生生被人“皇帝老子”地叫老了,哪裏就成了老不休了?倒像他七老八十還想著討媳婦似的不要臉,宮裏挺多晉了位份的答應貴人都是錦書這個年紀,還有比她更小的呢。再說當年皇後十三歲嫁他,十四就生了太子,那要是比下來不是有說頭了嗎!

皇帝無比怨懟,無比憤懣,他剜了莊親王一眼,“誰說他倆一邊兒大來著?她比太子大了七八個月。還有輩分,甭管她幾歲,她是咱們這一輩子的人,有太子什麽事兒?太子是晚輩,把他倆放一塊兒,姑爸和侄兒有什麽可比的?”

莊王爺有點摸不著北,這是怎麽了?踩著了尾巴?來這一車的氣話!他擡手松了松缺襟馬褂領口的鎏金鈕子,寬慰道:“我就這麽一說,值得您急赤白臉的嗎!咱們有麻煩就想轍唄,上火也不頂用不是。”

皇帝心裏煩躁得很,擺了擺手道:“你趕了幾天的路也該乏了,先下去歇著吧,既回來了,有的是說話的時候。”

這次談話談了半截慘淡收場,莊親王無奈地應個嗻,甩袖子打了個千兒就退出了行在。到了外頭松快喘上口氣兒,擡頭望了望天,這場雨來去都挺快,倒像夏天的雷陣雨一樣,先前雨勢那樣的大,戴著鬥笠都淋得人睜不開眼睛,這會兒雨全停了,天上還隱約看見幾顆星,只是昏暗無光些。月亮外層捧了個圓圓的環,那是要起風的征兆,瞧著吧,明天指定風沙迷人眼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