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第2/4頁)

就是這麽一個雲知意,沒什麽八面玲瓏的討喜做派,甚至有幾分書卷傻氣,對今時今日的原州官場來說卻是清流。

這些日子,“常盈們”一直在觀察她。幾樁大政下來,他們很顯然已經看清了前路。

以霍奉卿對雲知意的了解,那傻姑娘八成還沒有意識到,常盈今日看似“胡鬧傳謠”的舉動,既意味著對她的認可與親近,也是在向同類們傳達著“此人值得追隨”的訊號。

這類人雖非田嶺死忠,卻是田嶺在原州官場不可或缺的一股強大助力。霍奉卿花了兩年也沒能將這些人收歸己用,雲知意卻在她自己都不清楚的情況下將這股勢力收割到手。

想到這點,霍奉卿並不頹喪,更未急惱,反而有點想笑。

他與雲知意從總角稚齡起便愛爭高低,誰也不服誰。可這一役,他心悅誠服。

不過,那姑娘雖能輕易得到“常盈們”的歸服,卻未必有長久掌控他們的城府。

霍奉卿轉動著掌心茶盞,心中不由笑嘆。

看樣子,將來還得他任勞任怨在雲知意背後做賢內助,這簡直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真是個小祖宗。活的。

——

“霍大人緣何發笑?”

霍奉卿回神,從容擡眸覷向田嶽,語氣不鹹不淡地殺了一記回馬槍:“因為,我終於明白小田大人今日為何登門了。”

猝不及防的田嶽登時手足無措,緊著嗓子幹咳兩聲,直愣愣盯著他,半晌無話。

霍奉卿迎著他的目光,沒有繞彎子:“令尊與某些田氏長老在密謀什麽,你一直很清楚。但你並不甘心被他們裹挾,甚至想在他們真正坐實誅九族大禍之前阻止。可你畢竟又姓田,所以你每次試圖出手阻止,最終都因心中煎熬而半途收手。”

田嶽清了清嗓子,笑容僵硬地收回目光,改盯著被中茶水的波紋。“霍大人何出此言?”

雖是個問句,卻底氣不足,聽來更像是默認了霍奉卿所言不虛。

猜中了田嶽的心思,霍奉卿並未得意,只是雲淡風輕地笑笑。

“來都來了,話也說到此處,就不必再遮遮掩掩耍花腔了吧?你既是田嶺的兒子,又任職於錢糧署那樣關鍵的司衙,我盯著你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做過什麽,我和你一樣清楚。”

當年暫代槐陵縣令時,田嶽曾數次命治安吏進北山“剿匪”。

最初霍奉卿並不明其中深意,如今回頭再看,便大致能猜到田嶽當時應該是想借剿匪之舉掀開北山裏的秘密。

集瀅瘟疫事件,田嶽明知田嶺有意讓事態繼續發酵,卻接受了雲知意的托付,孤身前往淮南借糧草醫藥,壞了自家親爹的布局。

今年早些時候,官醫署與學政司爭奪財政傾斜時,眾人皆無計可施,田嶽卻在旬會上看著雲知意欲言又止。

事後還與刑律司、風紀署核對過原州府二十年來對違紀官員罰俸、罰金的記錄,將這筆從前沒人重視的糊塗賬縷清,活生生騰挪出一大筆錢來。

從這種種蛛絲馬跡看來,田嶽其實早就有心捅破田氏的整個局。可惜他本身並非狠辣性情,每次事到臨頭都半途而廢。

“……你要顧忌之處太多,便想等一個孤膽英雄來一舉掃定場面,如此你便不必背負背叛家族的罵名。”霍奉卿篤定地下了結論。

“你煎熬躊躇那麽多年,遲遲不知該如何是好,無非是因沒見誰有心有力要做那孤膽英雄。如今你覺得看到了,是我。所以你想好要做什麽了。”

田嶺仰脖將盞中微涼的茶水一飲而盡,喟然苦笑:“光憑這些,你就能知道我究竟想做什麽?我不信。你能知道多少?”

霍奉卿輕哼一聲:“我知道的不多。就知槐陵北山有隕星礦;曾出現過吐谷契人的彎月小刀;槐陵打娘娘廟裏,有吐谷契人精心培植、可制提線香的側葉望月蘭圖樣……”

他每說一件,田嶽的眼睛就瞪大一分,到最後竟瞠目屏息,張嘴卻吐不出半個字。

霍奉卿卻好似覺得這些驚嚇還不足夠,從容補充:“我還知道一樁你只知一半的事。”

“何、何事?”

“令尊在沅城有了外室與一雙兒女。這事你已暗中派人去查了,對吧?但你大概不知,那位‘素合先生’是苴國素姓後人,極擅金石冶煉之術。”

田嶺在沅城有外室素合及一雙兒女,這消息還是霍奉卿讓眼線丟到田嶽桌上的。

霍奉卿今日告假,就是親自去了南河渡碼頭蹲守,下午親眼看著田嶽的人上了往沅城去的船才回家來。

等了沒兩個時辰,田嶽果然登門。

“別問我如何算到你今日會來。不過是根據人之常情,稍作推斷而已。”霍奉卿假做謙虛地笑笑。

“令尊明媒正娶三位夫人,令堂身為正室,卻已有近十年未在人前露面,想來處境並不好。如今你又知令尊在沅城有外室及一兒一女,為令堂不忿的同時,難免也會替自己不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