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一一墻之隔的言宅。

雲知意才進門,就見弟弟言知時揪著妹妹言知白站在影壁旁。

言知白被二哥捏著後勃頸,圓圓臉臉漲得通紅,可憐兮兮縮著肩,望向雲知意的眼神特別心虛。

言知時扭頭俯瞰身旁小妹,神色微沉,語氣還算克制:“方才不是話很多嗎?這會兒怎麽啞巴了?”

他這兩年又長高了些,當初的少年嗓也變得低沉許多。每每發起火來,再不用像從前那般大吼大叫,只需拉下臉,就能輕易讓小妹感受到怒火威壓。

言知白眼裏浮起了淚光,哽咽開口:“長姐,我錯了。我沒想到娘會那麽生氣。”

“你又告我什麽黑狀了?”雲知意走近他倆,口中對妹妹說著話,卻蹙眉沖弟弟搖了搖頭,示意他松手。

言知時撇開頭,口中淡哼一聲,卻還是照著長姐的意思松了手。

雲知意上輩子和弟弟妹妹關系可稱惡劣,前兩年剛重生那會兒,心中多少還是有幾分介懷的。

但如今兩年過去,過往的那些沖突並未重演,她也就漸漸釋懷了。

雖依然做不到與他倆親密無間,可她私下裏與這倆小的相處時,態度還算平和。

“說吧,”雲知意隨手替言知白理了理衣領,“是不是今日又在母親面前搬弄我什麽是非了?”

言知白抽噎了兩聲,緊跟著就哭了出來:“我方才看到你在隔壁霍家門口……和小田大人在說話……就、就去和娘講了一下……”

其實不管上輩子還是這輩子,言知白這小姑娘都稱不上壞,就是在長姐二哥跟前不討喜。

她是三個孩子裏最得母親寵愛縱容的,雖父親言珝有心嚴厲管教,但雲昉總是護著,言珝自是順著妻子。

久而久之,言知白就被慣得嬌氣貪懶又不學無術,偏又什麽事都想與哥哥姐姐爭搶。

可惜她年紀最小,也無強項,道理講不過長姐,蠻力拼不過二哥,尋常若沒有母親撐腰,她就什麽都搶不到。

於是練就了“向母親告哥哥姐姐狀”的碎嘴本領,搞得長姐二哥對她都很不耐煩。

“言知白你哭個……”言知時看了看長姐,強行將那個粗魯字眼憋了回去,“你哭個什麽勁?我是打你了還是罵你了?”

言知白強行收住哭聲,卻沒防備打了個嗝兒。

雲知意笑笑,抽出隨身的絹子遞給小妹:“你跑去跟母親說,看到我在隔壁門口和田嶽說話,然後呢?”

言知白接過絹子胡亂擦臉,甕聲低低道:“然後,娘她……嗝……發了好大脾氣……還砸了個杯子,嗝。”

雲昉自來就體弱,這些年深居簡出將養著,連大聲說話的時候都不多,更別提發脾氣砸東西。

莫說言知白這備受寵愛的小幺女從沒見過母親如此,就是雲知意,兩世為人皆不得母親垂青,也從沒見過雲昉怒極失態到砸東西的模樣。

雲知意驚訝地眨了眨眼,腦中飛快地轉動著。只是聽說她“在隔壁門口與田嶽說話”,就生氣到砸東西?為什麽?

“姐,娘要見你,”言知時清了清嗓子,垂眸盯著地面,尷尬地補充道,“她正在氣頭上,爹這會兒又還沒回來。不若你直接回望瀅山,我去和娘說。”

前些日子,霍奉卿在旬會合議上對漕運司張立敏與言珝做了處置,二人除了被罰俸外,都得了“降職調用”的懲處。

張立敏被派去記档室做文書吏半年,而言珝則被派去碼頭,每日負責登船檢查來往船只有無運載違禁貨物。

這是個早出晚歸的苦差,今日言珝當班,約莫要入夜後才能回城來了。

雲知意沉吟片刻,搖頭拒絕了弟弟難得的善意維護:“罷了,母親是因我

動氣,你去也平不了事。我若轉頭就走,最後不還得等爹回來收場嗎?”

她爹如今的差事很辛苦,累一天回來還要為這些事煩心,不合適。

——

主院正廳,端坐主位的雲昉兩眼微紅,眼皮有些腫。“區區民婦,不敢受雲大人重禮!”

在到主院的路上,雲知意想想母親向來“萬事先護著夫君,然後是言知白,最後是言知時”的行事準則,就已大致明白母親今日怒從何來了。

對此雲知意早就習以為常,此刻站在廳中,擡頭迎上母親的淚目怒瞪,心中平靜至極。

她規整行了個常禮:“我還沒來得及換下官服,按規制本也不能對母親行重禮。”

這不卑不亢、就事論事的態度,對雲昉來說無疑火上澆油。

雲昉猛地一拍桌,氣血上湧,兩頰立時紅得異樣,呼吸聲都重了許多:“你、你這個……”

終究不是什麽市井潑婦,怒急攻心之下也沒能說出什麽惡毒言詞。

“母親喝口參茶緩緩吧,”雲知意輕嘆一聲,也不繞彎子,“您今日動這麽大的氣,是不是因為爹被降職調用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