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第2/5頁)

就算接下來的三年裏,鹽業同行的怒氣都沖著雲知意,但那並不表示他們不記與藺家這一筆仇怨。

各家在別的事上得到雲知意的掣肘或補償,三年後又重新拿回原有鹽引份額,那時就再不會覺得雲知意有多可恨,反而是對藺家憋著一口惡氣沒出了。

等到藺老爺子真正管不動事的那一天,可不就得“爺債孫償”?

老爺子對平庸的兒子沒報多大指望,對兩個自小穎慧的孫兒卻有深重期許。雲知意這麽一說,當真戳中老爺子心中最大隱憂。

他的口氣松緩許多:“那雲大人說說,州府能給我藺家的底線是多少?”

“您要的是每年四百份,連續三年,總共加起來就一千二百份。而州府能給您的,是每年總共二百五十份,連續五年。這每年多出的五十份,是某家主動讓出來的,您完全不必擔心得罪人。”雲知意擡起頭,調皮地眨了眨眼。

“我念書時算學就最差,總被一個討厭鬼嘲笑‘算學學不好,要飯要到老’。我也說不好到底哪種方案對您家更有利,勞煩您自己算算吧。”

三年一千二百份,和五年一千二百五十份,後者還不得罪人,不必擔心給孫輩留隱患,是個人都知該選哪邊。

老爺子愣怔半晌後,沒好氣地瞪她,接著又如釋重負地笑了。“為何不一開始就說?遛我老人家好玩呢?”

這顯然是達成合作的意思了。

雲知意心滿意足地笑開:“因為人……人心很奇怪。我只是在學著怎麽和不同的人打交道。”

上輩子,藺老爺子開出“每年四百份,連續三年”的條件後,雲知意立刻拋出“每年二百五十份,連續五年”的回應,老爺子卻懷疑她有詐,後來一直很防備她,她到死都沒想明白是為什麽。

早前她隨沈競維在外奔走時,曾隱晦地請教過這事。沈競維當時一聽就笑了,直說“人性本賤”。

今日與藺老爺子這麽一番機鋒來回,讓她更加深刻地領會到了那四字的真諦。

許多人在談判角力時,若心中預設了一條看似不容易達成共識的線,卻突然很順利地談妥,所得承諾甚至比自己的預想更豐厚點,那第一反應必定不是雀躍,更不是感激,而是懷疑。

反而是不停給對方施壓,在對方以為自己提出的條件過於苛刻,即將被打折扣丟回來時,再突然告訴對方,“我不但能滿足你的要求,還能多給點”,那就一錘定音,手到擒來。

——

兩人談妥後,老爺子整個松弛下來,笑容重新順著皺紋爬了滿臉。

他端起茶盞時,隨口問了一句:“雲大人說的那每年五十份鹽引,是誰家讓出來的?我承了人情,總該適當對人家表示感謝。”

這算同行間的相處之道,倒也不過分。雲知意便答:“其實我也不確定算哪家讓出來的,反正是田大人親口承諾。”

老爺子哪會聽不懂竅門?原州每年一千份鹽引,田家實際占了過半數。既話是從田嶺口中說出來的,那毫無疑問就是田家讓出來的了。

不過,田嶺畢竟是原州眾所矚目的州丞大人,藺老爺子若想對田家投桃報李,總有諸多忌諱,不然一不小心就可能鬧成“公然行賄”。

於是老人家嘀咕:“行吧,往後我家多走井鹽,不碰沅城的海鹽就是。”

“沅城?”雲知意平常並不關心原州各家的產業布局,聞言不禁有些新鮮,多嘴笑問一句,“田家的鹽業生意都做到那麽遠去了?原州到沅城可隔著幾千裏遠呢,田家就這麽放心那邊坐鎮掌櫃的人?”

老爺子神秘笑瞥她:“自然是放心的。”

雲知意狐疑蹙眉。沅城有什麽人,是田嶺和整個田家都放心的?

——

事實證明,藺家老爺子的聲望確實值得雲知意費那麽多功夫。

自從有了藺家站出來起頭響應“均田革新”,之後的事可謂一順百順。在田嶽幫忙穿針引線下,各城豪強大族的家主陸續來到鄴城與雲知意面談。

各家雖也向雲知意提些條件,但沒有誰獅子大開口的。無非就是“賦稅上的短期優惠”、“漕運上的些許便利條件”、“幫忙安排幾個族中子弟進鄴城庠學”之類的小事,比藺家的鹽引好辦許多。

這天中午,顧子璇和雲知意一道吃午飯時說起此事,便順嘴問道:“各家那些要求,你不會就一一照單全收了吧?”

雲知意笑道:“都有條件的。我讓他們要幫著勸學,增加各地孩童進入官辦蒙學的人數。沈競維說過,對縣、鎮、村上的百姓來說,大族鄉紳的話也是很管用的,要善用這些人。”

這些人都不是官身,又不領州府俸祿,若是上輩子那個一板一眼的雲知意,根本不會想起還能借這些人之力來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