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被揪住耳朵的霍奉卿半垂眼簾,眸底噙笑,一瞬不瞬地望著面前虛張聲勢的姑娘。

先前言知時去找雲知意時,她才沐浴完沒多久,跟著便匆匆忙忙到了朱紅小樓來。

此刻她的長發還半濕披散在後背,未著官袍,一襲窄袖束腰的銀紋緋綾裙,外罩蟬翼紗衣。通身打扮利落極簡,除眉心那片雲紋金箔外,再無旁的珠翠贅飾。

明明算得上是“不修邊幅”的模樣,卻半點不顯狼狽邋遢,反倒有幾絲平時在她身上不多見的灑脫疏狂。

霍奉卿不言也不動,一徑含笑覷她,目光是居高臨下的角度,姿態卻是俯首帖耳的縱容。

雲知意被看得莫名臉紅,不太自在地收回手背在身後,說不清為何有點想笑。

她清了清嗓子,將頭扭向一旁:“看什麽看?”

“那年你剛來原州時,我初次見你站在這小書樓上,你就穿的這個衣料。”說話間,霍奉卿的手已至她紗衣的袖口,長指輕輕探進些許,輕撚著銀紋緋綾的袖沿。

他眉眼含繾綣笑意,隨手指了指一墻之隔的霍家院落:“那天夜裏,我從書房出來,一擡頭就看到你。”

“然後呢?”雲知意歪頭望向他,有些好奇。

霍奉卿指腹輕輕挲摩著她的衣袖,感慨道:“然後我心裏想,這小姑娘的衣衫不知是什麽布料,看起來就很費錢。嘖。”

“你嘖什麽嘖?”雲知意嗔惱帶笑,在他手背上揪了一把之後,才揮開他的狗爪,“我穿得再費錢,也沒要你養。”

他盯著自己微紅的手背看了一會兒,才揚笑輕道:“可我偏偏就很想養。”

“那不行,”雲知意略擡高下巴,哼聲道,“我只做飼主。”

“唔?可我想來想去,總覺得往後實在不能由你掌家,”霍奉卿唇角輕揚,“算學學不好,要飯要……”

雲知意慪得想將他踹下樓:“你才要飯要到老!”

見將人逗急了,霍奉卿趕忙摸摸鼻子,慢悠悠地轉移話題:“說真的,你方才的架勢,很像是在‘訓夫’,或許……”

雲知意沒好氣地笑瞪他,打斷他滿含享受之意的廢話:“我倒覺得像‘教子’。”這人真是很會上杆子給自己安名分。

“這麽記仇?”霍奉卿低低的笑音略有點賴皮,“我其實沒想占你便宜。總不能直接讓人帶話說我想在言宅與你‘私會’吧?若不說是‘言大人要你回來’,你多半會找借口推脫的。”

雲知意這些年和言家每個人相處如何,霍奉卿雖從不多嘴,卻都看在眼裏。

自她兩年前搬去望瀅山後,她對她母親和弟弟妹妹的事就很少過問了,什麽都淡淡的。若說言宅中還有誰真正能牽動她心緒,也就她父親言珝一個。

“什麽就‘私會’了?用詞不要狗狗祟祟,”雲知意接受了他的解釋,笑睨他,“我爹知道你假借他名義叫我回來嗎?”

她最近雖然很忙,但也多少聽到些風聲。霍奉卿並不只是對州丞府、對田黨有所動作,在州牧府內也沒閑著。

不過,州丞府與州牧府畢竟隔著幾條街,在沒有刻意打聽的情況下,雲知意並不清楚霍奉卿現下與她父親之間有無公務上的沖突。

霍奉卿搖頭:“言大人並不知道。”

“那你怎麽進來的?誰替你領的路?”雲知意笑眼微微眯起,心中已然有數。

霍奉卿倒也坦然:“言知時避著人,領我從後頭小門進來的。”

雲知意哼笑著環顧四下,果然不見一個家仆。“言知時這家賊,裏通外匪啊。”

“自家親戚之間守望相助,怎麽能算裏通外匪呢?”霍奉卿反駁道。

雲知意嚴肅地瞪他一眼,最終還是繃不住笑了:“你這算拐彎抹角沖我討名分嗎?”

“拐彎抹角?”霍奉卿故作驚訝地眨眨眼,“我以為這已經很直截了當了。”

“嘖,大尾巴狼。”雲知意嗤笑著握住他的手,拉著他走了幾步,推開就近一間書房的門。

——

兩人在窗畔墻邊一前一後站定,霍奉卿的雙臂就像鐵遇磁石,幾乎是立刻纏上了她的腰肢。

她的後背靠在他胸前,半濕的長發被他的體溫熨帖,整個人被圈在他的氣息之中。

“你是不是有事要……喂?!”頸側突然傳來溫熱微濡的觸感,這讓雲知意猝不及防,周身猛地一個顫栗。

霍奉卿的唇從她頸側緩緩流連,慢慢到了她的耳後,嗓音含混輕喑:“嗯,有事。”

他倆不是沒有親吻過,可這一次不知哪裏不同,雲知意從身到心都有種詭異的酥麻感。

雲知意對這種感覺有些陌生,說不上來怎麽回事,只覺身上一陣陣輕抖,甚至有點……腿軟。

片刻後,她燙著臉抿笑,偏頭躲了躲,氣息隱有不穩:“有事就……就說事。亂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