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第3/4頁)

像北堂和那種平日裏不功不過,有相應能力維持任上事務正常運作的官員,只要沒有明顯行差踏錯、違法亂紀的行為,就算明知他是田黨,雲知意還是該怎麽用就怎麽用,有功賞有錯罰,不會對他誅心預判,更不會刻意下圈套去試探甚至誘詐。

可霍奉卿要想鏟除田黨,就不但要誅心,甚至得對人不對事,必要時還會故意設套,讓對方出本不會出的錯。

上輩子兩人因為這個根源上的分歧而沖突不斷,雲知意不想重蹈覆轍,所以盡量讓語氣和神態都輕松一些。

但霍奉卿還是沒有立刻回答,只是眯眼覷著她,沒什麽表情。

雲知意抿唇稍作沉吟後,順手捏住他的下巴,盡量好聲好氣。“雖說北堂和是田嶺黨羽,但他這些年多多少少也幫著章老在分擔一些事。陳琇走後,有些事情章老更是只能靠北堂和。若他真做了什麽違法亂紀之事,你想怎麽打擊他,我都沒二話。若他還沒做什麽錯事,你看在章老面上,別在這時故意設局套他,行嗎?”

學政司執典官北堂和,一心黨附田嶺,凡事都像田嶺的應聲蟲。但除此外,這人並無明顯惡行,多年來也沒出違律犯法的大過錯。

這樣的官員在原州官場不是一兩個,他們對自己任上各項流程還算熟稔,真要他們做點事時,也不是沒能力做好,只是打一下跳一下而已。

雲知意和章老都有心想等陳琇回來替代北堂和,但陳琇還需要時間做出點實在的成績,否則難以服眾。

若霍奉卿在此時突然將北堂和拉下馬,短時間內沒有合適人選補學政司執典官的缺,章老就會陷入獨木難支的困境,學政司必然會亂上一陣。

霍奉卿被她揉著下巴,聽著她商商量量的輕言細語,不知為何就舒服得眯起了眼,慵懶模樣活像只被主人順毛的大犬。

大約是過於舒適了,他說話都有點哼哼唧唧的:“我就知道,你最心疼的還是章老。”

“我對章老那叫尊老敬賢。這你也要爭高低?”雲知意好氣又好笑地在他肩上捶了一下。

霍奉卿徐緩睜眼,指了指自己的唇:“親一下,我就答應。”

“霍奉卿,我發現你是越來越囂張了。”雲知意笑瞪他。

霍奉卿想了想:“好吧,那換我親你一下。”

以吻落印,親了不知多少下,終於成交。

——

兩人在朱紅小樓的書房裏相擁著,膩膩歪歪到夕陽落山。

先前透窗的燦金暮光消失了,夜色填滿了窗欞雕花,天幕暗了下來。

霍奉卿將雲知意抱在懷中,嗓音輕柔似呢喃。“我順著北堂茗的線,本是要探北堂和的底,卻意外查到,漕運司張立敏是北堂家的遠房表親。”

“漕運督官張立敏?他居然是北堂家的表親?”雲知意有些驚訝,“他……也是田黨嗎?”

“嗯。他平常看著和北堂家沒太多來往,大家都沒留意。”霍奉卿淡哼一聲。

張立敏這個田黨藏得有點深。

他官職不高不低,不愛出風頭,行事看似兢兢業業、不偏不倚,竟將霍奉卿都糊弄過去了。

漕運司的治權如今已被州牧府捏在手中,霍奉卿早就想到從漕運上查田家的鹽業有無把柄,卻始終沒有進展。

直到他得知“漕運督官張立敏是北堂家的遠房表親”這個消息,才明白為什麽自己查不到有用信息。

對於張立敏這個事,雲知意也不知自己該做什麽反應,一時有點茫然。

“那,你這次查到什麽有用的了?他是北堂家表親,藏得很深的田黨,然後呢?有什麽行為不端之處,還是違法亂紀?”

霍奉卿聞言,先前那份愜意慵懶瞬間無影無蹤。

他站得個腰身筆挺,雙目直視前方緊閉的窗戶,喉間滑動了幾下。

“違法亂紀倒不至於,他做得很幹凈,明面上能找到的證據,只能說他有過失,但問不了罪。那個,過幾天我會就張立敏的事發難,到時你……不要生氣。”

“你是他的上官,若他在公務上真有過失,你有憑有據地發難,我為什麽要生氣?”雲知意狐疑地審視他。

“因為他的過失是,田家去年冬共上報十艘運鹽船來往原州與沅城,但漕運司的公文記档顯示,其中三艘船並無漕運司官吏登船開箱檢查的記錄。”霍奉卿環在她腰間的手臂收緊,像是怕她跑了。

雲知意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她將腦袋抵在霍奉卿的肩上,沒有擡頭看他,嗓音有一絲顫抖:“然後呢?”

霍奉卿深吸一口氣,豁出去了:“對那份記档做最終審閱、蓋章落印的州牧府官員,是言珝大人。”

雲知意沉默良久後,小聲說:“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哪怕是我爹。既是我爹最終審閱那份記档,還落了印,這算鐵證如山,以他的性子也不會推諉。你該怎麽做就怎麽做吧,我不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