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14(第2/13頁)

我們進了另一個房間,這兒的天花板顏色是一種更沒勁的淺色。在這兒他們停下了。

“小心點。”他們說。

那兩個男的放下了我的腳。那女的把手從我的脖子上松開,在背後推了我一把。只是輕輕地一推,但是被他們拖著扛著折騰了這麽久,我沒站穩,晃了一下摔倒了,還好我用手撐著地。我張開嘴巴,勺子掉了下來。一個男的眼尖手快接住了,他甩了甩勺子上的口水。

“行行好。”我說。

“你現在說行行好了。”那個女人說。然後她對那兩個男的說,“剛才用頭撞我,在台階上。你看看,腫了沒?”

“我覺得會腫的。”

“小混蛋!”

她用腳指著我。“喂,克裏斯蒂醫生收你進來是打腫我的腦袋的嗎?啊,這位女士?那個什麽名字太太?沃特斯?裏弗斯?是叫你來打我的?”

“行行好,”我說,“我不是裏弗斯太太。”

“她不是裏弗斯太太?你聽到沒,貝茨先生?那我就不是斯彼勒護士咯,我敢說,賀吉斯先生也不是賀吉斯先生了。”

她走過來,攔腰抱起我,然後又放了手。你也不能說她是摔我,但她把我舉得很高,然後就這麽撒了手,我那時頭昏腦漲又很虛弱,這一摔摔得很慘。

“這是撞我腦袋的懲罰,”她說,“算你幸運,我沒在樓梯上或者屋頂上弄你。你再敢撞我——誰知道你會不會——我們就上那些地方去了。”她把帆布圍裙拉直,蹲下來抓住我的衣領,“對了,現在把裙子脫了。你吹胡子瞪眼對我沒用。喲,瞧瞧這些小衣鉤!嫌我手粗啊?被人服侍慣了是吧?我知道你是,我聽說了。”她張嘴大笑,“我們這兒可沒什麽貼身女仆,我們這兒就賀吉斯先生跟貝茨先生。”他們倆站在門邊看著,“要我叫他們來嗎?”

我估計她說的是來脫光我的衣服,我寧願死也不願受這氣。我撐起身,跪在地上,想掙脫她的手。

“你愛叫誰叫誰,老母狗,”我喘著氣說,“別想脫我的裙子。”

她黑下了臉。“叫我母狗?”她說,“好!”

她收回手,握起拳頭,照著我就是一拳。

我是在波鎮長大的,周圍是各種小偷扒手和不要命的江湖混子,但我有薩克斯比大娘,有她像媽媽一樣護著,我從來沒挨過打。現在這一拳,差點沒把我打暈過去。我用手捂著臉,蜷起身子倒在了地上。但她還是把我的裙子給扒了——我想,她大概習慣了從瘋子們身上扒衣服,知道扒衣的竅門。接著她抓住我的束胸,把它也脫了。然後她把我的吊襪帶、襪子還有鞋子都扒了去,最後連發卡也取走了。

她站在那兒,還是黑著臉,還冒著汗。

“行了,”她看著只剩背心和襯裙的我說,“現在那些條條帶帶都沒了,你要勒死自己,也不關我們的事了。聽見了沒,‘我不是裏弗斯太太’太太?你在墊子房裏待一個晚上,愛怎麽慪氣怎麽慪。試試你就知道了。驚厥症發作?我可知道啥是發病啥是鬧脾氣。在那裏頭,你亂蹬亂踢個夠好了,弄脫臼,咬斷舌頭,隨便!那裏頭能讓你安靜。我們就喜歡安靜,這樣我們幹活不累。”

她一口氣說了這麽多,把我的衣服裹了裹,搭在肩上走了。那兩個男的也跟她走了。他們看著她打我,卻啥也沒做。他們看著她扒走了我的襪子和束胸。我聽見他們脫下紙袖套。其中一個又開始吹口哨。斯彼勒護士把門關上,鎖好。然後口哨聲就變得很小了。

當口哨聲完全消失後,我站了起來,但是立馬就摔倒了。我的腿被他們拉得太狠,現在抖得跟橡膠做的似的,被打了一拳的腦袋也還在嗡嗡響。我的手也在打戰。說句老實話,我是被嚇蒙了。我跪著挪到門邊,從鑰匙孔裏朝外望。這門沒有把手,門上蒙了一層臟兮兮的帆布,裏面墊著幹草。墻壁也一樣,蒙著加了墊的帆布。地板上鋪著油布。地上有一條毯子,破破爛爛,好多汙跡。有一只小小的鐵皮桶,估計就是尿桶了。這兒只有一個窗口,高高的,鑲著欄杆。欄杆外纏著常春藤,外面的光照進來,都變暗變綠了,就像照進池塘的光。

我站在那裏,怔怔地看著這一切——不敢相信,站在油布上的是自己的赤腳;不敢相信這綠色的光照著的,是自己還疼痛著的臉和手臂。我轉過身,用手摸這門,這鑰匙孔,摸這帆布,這邊緣,我到處摸——還試著扯它。但它嚴絲合縫,像合起來的蚌殼。更糟糕的是,當我站在那兒想撕扯帆布,我發現了臟兮兮的帆布上有些凹陷和磨損——小小的月牙形的磨損,帆布磨出了線頭。我一下子明白過來,這都是在我之前那些瘋子們用指甲摳出來的啊,那些被關進這裏的真瘋子!現在,我站在這兒做著跟他們一樣的事,想到這真讓我糟心。我從門邊走開,腦袋也清醒了。心裏恐懼得發慌。我倒在地上,開始用手捶打著帆布墊子。每一下打下去,都揚起一團灰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