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12(第3/14頁)

我轉過頭去,卻並未移開目光。“理查德。”我說。他沒回答,“理查德!”那婦人對我伸出手,解開我頭上軟帽的系帶,把它摘了下來。她輕拍我的頭發,並拈起一縷來,用手指搓著。

“很漂亮,”她帶著一點驚喜說,“漂亮,差不多是金色了。”

“你是要拿去賣嗎?”我說,“好啊,拿去!”我奪過她手裏那一縷頭發,把它扯了下來,“你看,”她皺起了眉頭,我說,“你傷我還不如我傷自己下手來得狠。好了,讓我走。”

她搖頭,“你這是胡來啊,親愛的,還把漂亮頭發毀了。我不是說過了嗎?我們不想害你。你看,這是約翰·弗魯姆,這是迪莉婭·沃倫,我們叫她丹蒂。我希望,你以後能把他倆當表弟表姐。這是亨弗萊·易布斯先生,他一直盼你來,是吧,易布斯先生?還有我,我是最盼望你來的人。真的,盼得好苦。”

她嘆息。那男孩看著她,露出一臉不滿。

“哎喲,”他說,“我真搞不懂,怎麽風向又變了。”他對我點頭示意了一下,“她不是該送去——”他抱起雙臂,伸出舌頭,翻起白眼——“瘋人院重病室的嗎?”

婦人舉起了手,他擠了一下眼睛,收起了動作。

“你仔細你的臉。”她惡狠狠地說。然後,她溫柔地看著我說,“李小姐給我們帶來了她的財富。李小姐暫時還沒想好——換了誰也想不了那麽快呀,是吧?李小姐,我敢說你還一點東西都沒吃吧?我們這兒有什麽你看得上的?”她搓著雙手,“你想吃羊肉不?要不來一塊荷蘭奶酪?要不吃一頓魚?我們這街角有個魚攤子,什麽魚都有,你只要說個名字,我叫丹蒂買去。她一眨眼工夫就能買回來,給你做好了!用什麽裝好呢?你看,我們有瓷盤,配得上王公貴族的哦。我們有銀叉子——易布斯先生,遞一把銀叉給我。你看,親愛的,柄上有點兒不平整是吧?沒啥的,親愛的,就是我們把紋章摳掉了。你掂掂這重量。看看這叉齒多漂亮,人家議員用過這叉子的。你是吃魚呀,還是吃羊肉,親愛的?”

她站著,對我傾下身子,把叉子舉到我眼前。我把她推開。

“你以為,”我說,“我會跟你們中的任何一個人,同桌吃飯?哈,稱你們為仆人都會讓我感到羞愧!把我的財富帶給你們?我寧願被洗劫一空,寧願去死!”

片刻沉默後,那個男孩說,“脾氣不小哦,是吧?”

但是那婦人搖著頭,臉上幾乎有一種愛惜的表情。“丹蒂也有脾氣嘛,”她說,“嗨,我也有脾氣啊。平常人家的姑娘也都有脾氣。放千金小姐身上,就不叫脾氣,他們用那個詞兒,叫什麽來著,紳士?”她對理查德說,理查德正疲倦地伸出手去,拉著流口水的狗的耳朵。

“高傲。”他沒有擡眼看她,直接回答說。

“高傲。”她重復道。

“咪西34。”男孩說,輕佻地瞟了我一眼,“我本來不願意把這當作一般姑娘家的沒禮貌的,但我真忍不住想揍她一拳。”

他又埋頭於我的行李鎖。那男人看著他,皺起了眉頭。“你還沒學會弄鎖啊,”他說,“別這麽撬,小子,這會搗壞裏面的杠杆。這個小機關,你就快把它搞壞了。”

那男孩用刀捅了最後一下,拉下了臉。“操!”他說。這是我第一次聽到有人把這個詞當咒罵語來用。他把刀尖從鎖裏拔出來,對準了行李袋,我還來不及驚呼和制止,他已在行李袋上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哈,你就這德行。”那男人面帶滿意之色。

他拿出一個煙鬥,點起了煙。那男孩把手伸進行李袋。我看著他的動作,雖然我的臉剛才被爐火烤得發燙,身上卻漸漸冷了。這一割使我無比震驚,我開始發抖。

“我請求,”我說,“請求你,把我的東西還給我。我不會去找警察了,只要你把我的東西還給我,放我走。”

也許,這次我言語裏多了一絲乞求的調子,他們都扭頭打量著我。那婦人再次走到我身邊,撫摩起我的頭發。

“還沒嚇怕?”她驚奇地說,“你還沒被約翰·弗魯姆嚇怕?哎,他就是鬧著玩——約翰,你還敢?把刀放下,把李小姐的行李給我——好了。你是不是為行李的事不高興了,親愛的?唉,這個包又皺又舊,看起來五十年沒用過了。我們給你弄一個新的來,好不!”

那男孩裝模作樣罵了幾句,還是把行李拿了過來。婦人遞給我,我接過,抱進懷裏。我的喉嚨哽住了。

“哎喲。”男孩見狀,鄙夷地叫了一聲。他湊過來,對我擠眉弄眼,“我還是喜歡你是一把椅子那會兒。”他說。

我聽得很清楚,他就是這麽說的。但這句話我完全不得要領,我躲開了他。我扭頭去看理查德。“求你了,理查德,”我說,“看在上帝的分上,把我騙到這裏難道還不夠?你怎麽能看著我被折磨,卻站在那裏無動於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