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12(第2/14頁)

“你才該小心!”我說。我逐個看著他們的臉,“你們以為能從中獲得什麽?錢財?哈,休想。你們才應該小心。你們所有人!還有你,理查德,你是最應該小心的那個——等我找到警察你就知道了。”

但理查德面無表情,一言不發。

“你聽到了嗎?”我喊道。

那男人的臉又抽搐了一下,把一只手指伸進耳中,仿佛想挖耳朵。“像刀刃一樣啊,”他像是對著空氣,又像是對所有人說,“對不?”

“你去死!”我說。我瘋狂地看著周圍,然後突然去抓行李袋,但是理查德快我一步,他伸出長長的腿,把行李踢開,幾乎像是在玩鬧。那男孩抱起行李,放到自己大腿上。他拿出一把刀,開始撬那上面的鎖。刀身閃閃奪目。

理查德抱著胸說,“你知道你走不了,莫德。”他直接地說,“身無一物,怎麽走?”

他走到了門邊,擋住門。房間還有別的門,也許通向街道,也許只是通向另一個黑暗的房間。我永遠猜不到是哪一個。

“對不起。”他說。

男孩手裏的刀又閃耀了一下。現在,我想,他們要殺我了。這個念頭本身,就像刀鋒,驚人的尖銳。因為,難道我不是在布萊爾就已放棄了生命,難道我不曾看著那舊生命離我而去暗自欣喜?現在,他們就要殺我了,我感到從未有過的恐懼,這恐懼超乎想象地強烈。

你這傻瓜,我對自己說。但是對他們,我說:“你們休想。你們休想!”我左奔右跑,最後,我沖向它,不是理查德身後的門,而是那個肥頭大耳的嬰兒。我抓住他,搖晃著,把手放到他頸項處,“你們休想!”我又說,“你們去死。你們以為我千裏迢迢逃出來,就為了這個?”我看著那個婦人,“我先殺死你的孩子!”——我覺得我下得了手——“看,這裏!我掐死他!”

那男人,那姑娘,那男孩,都頗有興致地看著我。那婦人臉上顯出一點遺憾。“親愛的,”她說,“眼下,我這屋裏有七個小孩。你願意的話,就把這數目變成六個好了。或者——”她指指桌下的白鐵皮盒子——“變成五個也行。對我來說沒啥分別。反正我在打算著,以後不幹這活了。”

我手裏的孩子仍然睡著,只是踢了一下腿。我的指尖感覺到他快速的心跳,他的頭頂也微微跳動。那婦人一直觀察著我,那姑娘把手放到自己脖子上揉著。理查德在褲袋裏找煙,邊摸邊說,“莫德,把那該死的小孩放下,行不行?”

他語氣平和,我突然覺得有些尷尬,我的手還放在小孩脖子上。我小心地把嬰兒放到桌上,在杯盤碗盞中間。立刻,那個男孩把刀從行李鎖上拿開了,舉到嬰兒頭上揮舞著。

“哈哈,”他叫道,“這位小姐下不了手,約翰·弗魯姆下得了——我要他的嘴,鼻子,耳朵!”

那姑娘仿佛被人撓了癢似的尖叫起來。那婦人厲聲說,“夠了。你們是不是想把我的小孩們全都從搖籃裏嚇出來,嚇到墳墓裏去?那還給我剩下什麽了?丹蒂,去照看一下小西德尼,別讓他燙著了。人家李小姐以為我們都是什麽野蠻人呢。李小姐,我看得出你是個有主見的姑娘,我也預料到了。但是,你不會以為我們想害你吧?”她只要站在我身邊,就忍不住摸我——這次她撫摩著我的衣袖,“你不會以為你在這裏不受歡迎吧?”

我還有一點發抖。“我不能想象,”我甩開她的手說,“你們對我有任何善意,我已明確表示要離開,你們卻對我強行拘留!”

她歪著頭。“聽聽這文法,易布斯先生!”她說。那男人表示他聽到了。她又摸了摸我,“你坐下,親愛的。你看這把椅子,是從很高貴的人家搬來的,說不定就是等著你來坐。你把鬥篷脫了吧?還有帽子,也脫了吧?不然會悶熱的,我們這廚房很暖。要不要把手套也脫下來?——行,你自己決定。”

我收起了雙手。理查德看見那婦人的眼神。“這位李小姐,”他低聲說,“對自己的手指特別講究。她從很小開始,就要戴手套,”他把聲音降得更低,用誇張的嘴形說出——“被她舅舅逼的。”

那婦人看上去早已洞察一切。

“你舅舅,”她說,“他的事兒我都知道。他讓你看了很多下流的法國小說吧。他有沒有對你動手動腳,親愛的?也沒什麽了。沒什麽大不了。給自己人總好過便宜外人,我總這麽說——哎,也真是作孽呀。”

當時我已坐下,以掩蓋我膝蓋的顫抖,我仍一把將她推開。我的椅子離火很近,她說得對,這裏很熱,非常熱,我的臉已發燙。但我不能動,我必須思考。那男孩還在撬著鎖。“法國小說。”他偷笑了一聲。紅發姑娘把嬰兒的手指放進嘴裏,呆呆地吮吸著。那男人靠近了一些。那婦人一直守在我身邊,火光勾勒出她的下巴,臉頰,一只眼睛,還有嘴唇。她舔了舔自己光滑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