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9(第3/10頁)

“阿格尼絲,”在她為我寬衣或梳頭的時候,我說,“你覺得裏弗斯先生如何?”我握住她的手腕,捏著那腕骨,“你覺得他英俊嗎,阿格尼絲?你覺得他英俊,從你的眼神我就看出來了!你們小姑娘不都想要英俊男人嗎?”

“說實在的,小姐,我不知道!”

“真的嗎?我說你在撒謊。”我照她身上某個柔嫩處掐了一下——現在我對這些地方了如指掌,“你既愛說謊又賣弄風騷。你晚上跪在床邊向天父懺悔的時候,要不要把這兩條加上?你覺得天父會饒恕你嗎,阿格尼絲?我覺得他一定會饒恕你的。這紅頭發小姑娘天生壞坯,沒辦法呀。天父他真是狠心,把情放在小姑娘心裏,又懲罰她,讓她發情。你說是不是?裏弗斯先生看著你時,你情不自禁了吧?裏弗斯先生腳步輕快地走來時,你豎耳傾聽了吧?”

她說她沒有。她以她母親的性命發誓她沒有。天知道她怎麽想的。她必須這麽說,不然這遊戲就無法繼續進行。她必須這麽說,然後被掐,以保全她已成習慣的清白,而我,則必須掐她。我必須掐她,因她對他那種平凡的欲想——如果我是一個普通姑娘,有一顆普通的心——我一定能感到。

我卻從未有過。不要以為我有。梅爾特伊欲想過瓦爾蒙28嗎?我不願有此欲想。我若是有,一定會憎惡自己。因為我知道,從我舅舅的書中知道,那件事肮臟透頂:那肉體之欲,如發炎的傷口之癢,需要在私室中,幕簾後,得到亢奮的濕淋淋的慰藉。但他在我胸中挑起的那種陰暗,全然不同,非常特別。我只能說,它仿佛這宅子裏升高長大的一團陰影,又如同沿屋墻攀延的藤蔓吐出的花。但這宅子已經充滿了斑跡和陰影,因此沒有人察覺到它。

沒有人察覺,也許,除了斯泰爾斯太太。若是有人看著理查德,懷疑過他是否真是他自稱的紳士,那個人只能是斯泰爾斯太太。我幾次看見過她的目光,我相信她看穿了他。我相信她看出了他的到來是為了欺騙和謀害,但她不說。她憎恨我,她一邊這麽想著,一邊微笑著,暗自撫育這希望,希望我的毀滅,如同她曾經撫育她垂死的孩子。

那時,那就是我們編織陷阱的金屬骨架,那就是磨尖陷阱中的暗箭狼牙的力量。當一切就緒,“現在,”理查德說,“該動手了。”

“我們必須除掉阿格尼絲。”

他耳語般地說出這句話,眼望著坐在窗邊埋頭針線活的她。他的語調如此冷靜,目光如此沉穩,我幾乎感到害怕。我想,我退縮了一下,然後他看著我。

“你知道我們必須這麽做。”他說。

“當然。”

“你知道怎麽做嗎?”

直到那一刻,我都不知道。我看見了他的臉。

“這也是唯一的辦法了,”他說,“對付她這樣的清白妞。這比威脅和賄賂都來得管用,更能堵住她們的嘴……”他拿起一支筆,把筆毛放在嘴唇上,心不在焉地掃著,“細節你就別操心了,”他平靜地說,“也沒多少細節,其實根本就沒有——”他笑了,阿格尼絲從手裏的活計中擡起頭,他看見她的目光,“天氣怎樣啊,阿格尼絲?”他高聲說,“還不錯吧?”

“很不錯呢,先生。”

“好,很好……”然後,我想她一定又低下了頭,因為他臉上的和顏悅色不見了。他用筆抵著舌頭,吮著筆毛,把它吮出一個尖來,“我今晚就做,”他若有所思地說,“做不做呢?做。我會摸進她的房間,就像上次摸進你的房間。我需要你做的只是,給我與她單獨相處的十五分鐘”——他再次看著我——“還有,如果她叫喊,你不要進來。”

在此之前,事情仍可被看作某種遊戲。鄉村莊園裏的紳士和小姐們,不都玩著你逗我藏、打情罵俏的遊戲嗎?現在,我的心第一次感到失落和畏縮。那晚,當阿格尼絲為我寬衣,我不敢直視。我扭開了頭,對她說,“今晚你可以關上門睡,”我感覺到她的遲疑——也許她聽出了我言語裏的虛弱,正疑惑不解。我沒有看她。她離開了。我聽見她閂門的聲音,她祈禱的低語;我聽見那低語突然中斷,當他去到她的門邊。她終究沒有叫喊。如果她叫喊,我是否真的能夠充耳不聞?我不知道。然而她沒有。她只是在驚訝和義憤中,提高了聲音,隨之即是——我想——某種恐慌。她的聲音弱下去,被堵截,被安撫,被一陣耳語替代,然後是床單或肢體摩擦的聲音……再然後,摩擦也歸於靜寂。靜寂是最可怕的:不是聲音的空缺,而是充滿——如常言說,顯微鏡下,一水一世界——掙紮和扭動。我想象她發抖,流淚,衣服被褪下——但她那長著雀斑的手臂卻,情不自禁地,抱住他上下起伏的背,她發白的嘴唇尋求著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