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7(第4/11頁)

聽到哭聲,我舅舅皺起了臉。他把珠串放回衣袋,把雙手舉到耳邊。

“安靜,姑娘!”他說。我抽搐著,無法安靜。斯泰爾斯太太掐我肩膀,那反而使我哭得更兇。我舅舅又掏出了珠串,最後我終於平靜下來。

“行了,”他輕聲說,“以後你不會忘記戴手套了吧,嗯?”

我搖搖頭。他幾乎對我微笑了。他看著斯泰爾斯太太,“你會提醒我外甥女她的新職責吧?我要她乖乖聽話,使性子發脾氣在我這裏是不能容忍的。好了。”他揮揮手,“把她留在我這兒,你也別走遠了,記著!她要是鬧起來,你得馬上趕到她身邊。”

斯泰爾斯太太行了一個屈膝禮,假扮拉我的肩膀使我的背脊挺直,暗中又掐了我一下。風吹著雲掠過太陽,黃色的窗玻璃明亮了一會兒,然後暗淡下去,然後又明亮起來。

“現在,”管家離開之後,我舅舅說道,“我為什麽帶你回來,你心裏是知道的吧?”

我舉起通紅的手指,擦了擦鼻子。

“是把我培養成大家閨秀。”

他發出一聲短短的幹笑。

“是把你培養成秘書。你看看周圍,這些是什麽?”

“木頭,先生。”

“是書,姑娘。”他說。他走去取出一本書,翻開來。我認得那本黑色封面的,那是《聖經》。其他的,我推測,是贊美詩集。我想,他們把贊美詩集用深淺不同的封面來包裝,以便適用於不同程度的瘋子吧。我覺得這真是明智的考量。

我舅舅把書抱在胸前,手指輕敲了一下書脊。

“看見這書名沒有,姑娘?——站住別動!我是叫你看,不是叫你撲。”

但是書離我太遠。我搖搖頭,眼淚再次湧上。

“哈!”見我的無助,我舅舅哼了一聲,“我知道你看不見!低頭看看地板,小姐,往下看!遠一點!看見你腳邊那個手指沒有?那是按照我的吩咐鑲嵌在那的,我問過眼科醫生。這些可不是普通的書,莫德小姐,不是一般人能看的。要是我發現你越過那手指界線半步,我就會把你當傭人一樣處罰——要是傭人越了界,我會打瞎他們的雙眼。那個手指,是清白的界線。以後,當你心智成熟,我會讓你跨過的,但必須依我指示而行。我的話你明白了?”

我不明白。我如何能明白?但我已學會謹慎,點頭假裝明白。他把書放了回去,好整以暇地把書脊對齊。

那本書封面精美,並且——以後,我會對它很熟悉——是他的最愛之一,書名是——

但在當時,我不該超越自己的清白懵懂,這清白,我尚可保有一段時日。

說完這句話,舅舅似乎把我忘在了腦後。我在那裏站了有十五分鐘,他再次擡起頭來才看見了我,揮手叫我退下。他書房門的鐵把手不是那麽容易拉,我開門關門時,鉸鏈的吱呀聲又驚動了他。斯泰爾斯太太從暗處沖出來,把我拉上了樓梯。“你也該餓了吧,”她邊走邊說,“小姑娘總是容易餓。現在給你一只雞蛋,你該開心了吧。”

我確實餓了,卻不願承認。她拉鈴喚來一個女仆,女仆帶來餅幹和一杯甜酒。她把食物在我面前擺好,對我微笑。那微笑比一個耳光更令我難受,我怕自己眼淚又要掉下來。但我強忍眼淚,用餅幹塞滿自己的口。那女仆和斯泰爾斯太太交頭接耳一番,站在一邊看。然後她們就走了,留下我一人。房間漸漸昏暗,我在沙發上躺下,頭枕在靠墊上,用剛才被打紅了的小手,把鬥篷拉起來蓋住身體。酒讓我昏昏欲睡。當我再次睜眼,只看見晃動的影子,還有站在門口,手持一盞燈的斯泰爾斯太太。我帶著滿心驚恐醒來,感覺時間已經過了很久。我覺得鐘聲剛剛敲過,我相信它敲了七響,或是八響。

我說,“我想,勞駕您,送我回家。”

斯泰爾斯太太大笑。“你是說那瘋人院?還有那些粗手粗腳的女人?那地方叫什麽家!”

“我覺得她們會想念我。”

“我覺得她們終於甩脫你,高興還來不及。你這胡攪蠻纏、面無血色的小無賴。過來,現在該上床睡覺了。”她把我從沙發上拉起來,開始解我的裙子。我掙脫開來,打了她一下。她抓住我的手臂,扭了一把。

“你沒資格打我!你算是什麽!我要我的媽媽們,她們愛我!”

“這才是你媽媽,”她扯著我頸上掛的肖像說,“在這兒,她就是你唯一的媽媽。你還有她的肖像,能記住她相貌,你就知足吧!站好了別動,你得穿上這個,才能有大家小姐的身材。”

她已幫我脫掉了那件窄小的米黃色裙子和內衣,現在又給我穿上一件胸衣,比那裙子勒得還緊,在胸衣外面給我套上睡袍。她又給我戴上一雙白色的皮手套,手腕處緊緊扣上。只有我的腳是光著的。我倒在沙發上,踢著腳抗議。她把我拉起來,一陣搖晃,然後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