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預言

蘆灣司天台的觀星塔的最高層,站著一個身穿紫衣的少年。

少年負手立在塔上,塔極高,足有九九八十一層,能將整個蘆灣城盡收眼底。夜月下的蘆灣形如一條盤踞吐芯蓄勢待發的大蛇,其中兩個腥紅的眼睛,便是程國的皇宮所在。

他就那麽靜靜地站著看,晚風吹著他的袖子和下擺,仿佛就要乘風而去。

一旁駐守的侍衛,和塔下等候的仆婢加起來有近百人,怕驚擾少年,全部跪在地上,低著頭,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少年看了大概一盞茶的功夫。

那些人便跪了一盞茶。

最終少年將負在身後的手伸出來,遙指著蛇身的某個方位道:“月侵太微,南出端門,燕雀驚飛,蜂群遷鬧,左右掖門,將有地動。”

眾人大驚——要地震?!

少年轉身走到一張四四方方的矮幾前,矮幾雖矮,但十分大,長寬都是九尺九寸九分,上面赫然是一盤輿圖。

如果謝長晏在這裏,就會覺得跟公輸蛙送給她的那張玉京輿圖很像,只不過,更大,也更為精致。

而輿圖所顯示的,是整個程國。

而上面的五個地方,被各加了一個水晶罩。五個罩子聯起來,像一個星星的形狀。此刻,其中一個罩子裏的屋舍模型已經燒毀了。

如果頤非在這裏,就會看出燒毀的那一處,正是瀲灩城的三濮坊。

少年的手依次從五個罩子上劃過,就像劃了一個星星一般,面色平靜,看不出有什麽情緒,最終起身道:“走吧。”

侍從們齊刷刷起身,畢恭畢敬道:“是,國師!”

這個少年,正是程國新立的國師,姓袁名宿字見見,今年不過十七歲,擅風鑒,精五行。更有傳聞說他因面目姣好,是女王頤殊的新寵,女王對他言聽計從,耗費巨資為他搭建觀星塔不說,還在全國五處地方搭了五個罩子,名為聚星陣,用來給女王添福。

能不能添福大家不知道,但勞民傷財,搞得天怒人怨卻是真的。

而且,幾日前瀲灩城那個罩子真的著火了,整個三濮坊全都燒成了廢墟,幸好沒有波及其他地方。女王震怒,命瀲灩城城主徹查此事,並命袁宿盡快修復聚星陣。

袁宿走下觀星塔,便有一頂白色的軟輿等著,擡輿的是四個臉蒙紗巾的妙齡女郎。對此也很多人曾表示過奇怪:女王那般善妒,怎會允許她的新歡身邊有其他女子?

袁宿目不斜視地上了軟輿,一個女郎問:“國師,去皇宮麽?”聲音如出谷黃鸝,動聽之極。

“不去了。”袁宿揉了揉眉心,淡淡道,“你們把觀星的結果稟報陛下吧。”

女郎們對視著,顯得有些為難:“我們恐怕說不清楚。”

“那便明日再說。”袁宿說罷便閉上了眼睛。

女郎們只好擡著他回府。

***

“月侵太微,南出端門,燕雀驚飛,蜂群遷鬧,左右掖門,將有地動。”半個時辰後,頤殊在寢宮中將這句話重復了一遍,擰眉不語。

蒙著面紗的白衣女郎道:“啟稟陛下,左右掖門要地震,得趁早做準備才是。”正是聲音格外好聽的那一個。

頤殊似笑非笑地瞟了她一眼:“誰說這是要地震的意思?”

女郎一怔。

頤殊本已入睡,此刻掀開床帳,身上穿著一件光滑如水的寬大絲袍,光著兩只腳,下榻踏在柔軟的白虎地毯上。白虎稀罕,富貴人家不過用它拿來做衣,而她倒好,制成了鋪滿整個寢宮的地毯。

“月亮進入左右掖門,又向南出端門,意思是,會有大臣叛逆,君王將有憂患。”頤殊走到香爐前,將裏面的香撥了撥,緩緩道,“再過三天就是九月初九,魑魅魍魎如今都聚集在了蘆灣,誰對我忠心,誰會被收買,屆時,能看得一清二楚。”

白衣女郎連忙伏地而跪,“誓死效忠陛下!”

頤殊淡淡道:“行了,你回去吧。若有人向你打聽消息,就將觀星結果告知,不必藏著。”

“是。”白衣女郎又行了一禮,剛要離開,頤殊忽又叫住她:“見見最近在忙什麽?”

“國師聽聞三濮坊著火,三天三夜沒合眼,今晚又上塔看了半宿的星星,疲憊得很,總算回去睡了。”

頤殊的目光閃了閃,笑了:“去吧。”

白衣女郎行禮退下。

頤姝打個響指,某道垂簾後立刻冒出了一個身穿黑衣的死士。

“此女不能留了。”

死士點點頭,又影子般消失在了垂簾後。

頤殊回到床榻,掀開簾子,榻上竟有另外一人。剛才白衣女郎進來稟事時,他便在帳內沒出聲。此刻,他看著頤殊,忽笑了笑:“這是第幾個了?為什麽也不能留?”

“我問她原宿在忙什麽,應回答‘閉門不出,三日未眠’,而不是‘總算回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