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匯聚

一盞茶後,驛站裏薛采的房門被敲響,他打開門,就看見了頤殊。頤殊朝他凝眸一笑,然後自行解了鬥篷走進去。

驛站房間很大,薛采的行李卻很少,幾上放著一本半攤開的書,頤殊拿起來一看,竟是十九郎的《朝海暮梧錄》第二卷 。

十九郎是燕國皇後謝長晏寫書時的筆名,說起來那也是個妙人兒,之前來程時,頤殊還見過她一面,對她很是欣賞。只不過人是很奇怪的,當時她以為十九郎是女扮男裝遊走天下的奇女子,故而欣賞,可當聽聞十九郎就是謝長晏,並且後來嫁給燕王成了皇後後,她就不太舒服了。

對於命比她好的人,尤其是女人,她都不舒服的很。

因此,頤殊只看得一眼,便又放了回去,笑道:“驛站簡陋,薛相無聊了吧?”

薛采看了眼外頭已經被清理過一遍的院子,看見一個紫衣少年負手站在院中央擡頭望天。那少年感應到他的視線,回過頭來,兩人的目光在空中對上,彼此都不動聲色。

最後,薛采索性不關門了,回去繼續坐下看書。

他神色冷淡,頤殊自然感受得到,說起來當年她來見姬嬰時,薛采就對她很冷淡。她微微一笑,不予計較道:“薛相日理萬機,還能前來,朕心甚慰。此書中提及過一處溫泉,建在京郊黃猿嶺的半山腰上,四周開滿扶桑花,此時開放正艷。薛相可有興趣一遊?”

薛采徑自看著書,生硬道:“沒有。”

頤殊一噎,想起薛采高傲四國皆知,罷了,便又笑了笑:“那麽書中還寫過鳳縣那邊有個仙人洞,洞內景觀十分雅致,千奇百怪的石鐘乳……”

薛采從書中擡起頭,不耐煩地打斷她:“不去。”

頤殊的笑容便再也掛不住了,她盯著薛采,目光漸冷:“既無意與朕交好,為何而來?”

她笑時薛采不笑,她不笑時薛采反而笑了:“你猜。”

頤殊沉著臉,沒有猜。

薛采放下書,起身走到她面前,兩人近在咫尺,他比她矮了足足一個頭,可頤殊卻覺得自己在他面前渾身不自在,而他那種似笑非笑、充滿鄙夷的笑,更令她不舒服。

“我告訴你我來做什麽。我讓所有人都知道我來了程國,當他們以為我會赴你那個什麽狗屁選夫宴時,那一天,我就穿的漂漂亮亮的,騎馬出去東走走西看看,順便再去你們這裏最有名的青樓喝喝酒,就是不去皇宮。屆時你覺得,程國子民會怎麽說?天下人又會怎麽說?”

頤殊的臉色一白。天下人會怎麽說?他們當然會取笑她——身為女王又如何,人家薛采偏就不給你臉!不但不給,還刻意上門來打你的臉!

“你不是想惡心吾國的皇後嗎?我也來惡心惡心你——這就是我來程國的目的。”薛采一笑,露出一排白皙的牙齒,有種不經意的天真,更有種刻意的惡毒。

頤殊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氣得整個人都在抖:“身為一國之相,你竟如此兒戲!”

薛采悠悠道:“不及陛下多矣。”

頤殊甩袖,轉身就走,走到門檻處,重重地垂了一下門:“你會後悔的。薛采,如此羞辱朕,你必定後悔!”

“好啊,我等著。”薛采十分隨意地答道。

頤殊的眼瞳變成了幽黑色,恨意濃得幾乎要溢出來,她緊咬牙關,最後快步穿過庭院,回到了來時的馬車上。

而一直在院中看天的袁宿至此回頭看向房間,再次與屋中的薛采目光相對。袁宿忽然道:“觀君面容多智,折齡命難久長。”

薛采哧鼻一笑,根本不搭理他。

袁宿便轉身追上了頤殊。

頤殊在馬車裏,果然狠狠地抓撓著錦榻上的流蘇,氣得直哆嗦。

袁宿看著這個樣子的她,默默地將沙盤拿起,一邊推演一邊說:“我看薛采此人命格不長,陛下也無需太氣。”

“他當然命格不長!我本好意想留他一命,現在……”頤殊冷冷一笑,“三天後,就是他的死期!”

袁宿注視著沙盤中的圖案,雙眉微蹙,若有所思。

頤殊忽然想到一事,掀簾吩咐侍衛道:“傳令下去,將《朝海暮梧錄》列為禁書,不許再售賣!已買了的,都燒了!”

侍衛一頭霧水,但他們已經習慣頤殊的莫名其妙,沒有詢問便去執行了。

頤殊倒回榻上,卻尤嫌不解氣,恨聲道:“我真該聽你的,不該走這一趟的。”

袁宿從沙盤中擡頭,依舊平靜地看著她道:“陛下不來,自然無事,但來,成全了對白澤侯的情義。陛下是有情之人。”

頤殊只覺這句話真是說到了心坎了,怒火頓時一掃而空:“見見真是朕之知己。”

袁宿沒再說話,低頭繼續看沙盤。頤殊則一直看他,好幾次想伸手碰觸他,但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