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卷 忘川·陸香(第4/7頁)

“老師,你不會出賣我的,對嗎?”

他笑意盈盈,嗓音如春風般溫和。

她愣了好半天,終於皺起眉頭:“你殺人了。”

他挑挑眉:“那又怎樣?他數次欺辱我,不殺了他,死的就是我。”

他對於人命漫不經心的態度似乎激怒了她,她猛地甩開他的手,後退兩步:“夏寂離,不管你殺人是出於什麽理由,但你起碼要為此感到不安。”

他仿佛好笑似的望著她:“殺人之後再心懷不安,和老師口中的偽君子有何區別?”

她片刻錯愕,良久,抱著書冊沉默地離開了。他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後,直到她平安踏入府中,才像往日一樣從容轉身。

陸香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搭理夏寂離,她為自己教出這樣一個輕賤人命的學生而生氣自責。她對他的態度冷漠,就好像所有人對他的疏離模樣。

有時候目光交會,她淡淡移開,卻沒有錯過他眼底那抹深邃的悲傷。

春去秋來,陸香受長者拜托前往鄉下為孤兒講學。那條路要經過繁密的綠林,府中管家不放心,給她配了兩個侍衛。

不料行至山峽,果真有山賊出沒,拿了錢財還不滿足,綁著陸香上了山。其中一名侍衛拼死逃回去報信,滿身是血地倒在府門口。

半山斜陽下,夏寂離踩著悠悠步調從門口經過,聞見鼻尖的血腥味並沒有什麽反應,嘴角反而挑起一抹笑。

管家從府內沖出來,聽見侍衛哭喊:“陸小姐被山賊抓上山了!”

管家還沒動作,前面的夏寂離已經一陣風似的撲過來,只手將侍衛提起來,鮮血順著衣領落在他手腕,像白玉點綴胭脂。

“什麽時候?哪個地方?”

“兩……兩個時辰前,臥龍山……”

當管家領著官兵前往時,本該回宮的夏寂離已經絕塵而去。馬蹄踏碎山路斑駁夕影,從來處變不驚的少年,第一次顯露慌張。

第伍章

陸香本以為被劫上山只有死路一條,沒想到好吃好喝伺候著,沒多久大當家期期艾艾地來解釋,原來他們只是聽聞陸香大儒之名,想將她綁上山來教教那些請不起夫子的孩童。

他說這話時,那些孩童在門口探出半個身子對著陸香甜甜地笑。

講學不分尊卑貴賤,是陸家祖上留下的遺訓。

當夏寂離揮劍殺入山寨時,陸香正執筆寫經,火把燒紅半山的綠林,照亮他袖口栩栩如生的翠竹。

她提著裙角沖出去時,夏寂離正和大當家交手,她的嗓音被夜風吹得支離破碎,飄到他耳邊:“夏寂離!住手!”

他執劍的手頓在空中,大當家見狀也趕緊放下刀,孰料下一刻他嘴角露出幽幽的笑意,毫不猶豫地將長劍刺進大當家的心口。

陸香一個踉蹌被他扶住,頭頂響起他一貫從容的嗓音:“有沒有受傷?”

她猛地將他推開,望著已斷氣的大當家,咬牙切齒地吼道:“我讓你住手你沒聽見嗎?”

他漫不經心地將長劍入鞘,身後傳來陣陣馬蹄聲,他望了一眼:“沒事就好,官兵快來了,走吧。”

“夏寂離!”她一把拽住他染血的袖口,雙眼通紅,“他們沒有傷害我半分,你這樣做跟濫殺無辜有什麽區別?”

他回身挑眉,仍是一貫淺笑淡漠的模樣:“區區山賊,殺便殺了。老師,我沒有做錯什麽。”

是的,就是這個表情。對於人命毫不在乎的表情。

她氣得說不出話來,他卻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一般取下披風替她系好。月光照亮半山白梅,卻照不進他的眼睛。

管家接她回府時,她死活不讓夏寂離同行,氣鼓鼓的模樣哪還有平日半分德高望重的模樣。其實說到底,這個年紀的陸香,也不過是年方十八的少女,她也會有小性子、小脾氣,只是那樣的情緒,極少在外人面前顯露罷了。

她雖不讓夏寂離同行,他卻仍然騎著馬遠遠跟在後面,看著她進門才策馬離開。

幾日之後,陸香從鄉下回來,一如既往在槐林講學,那個總會早早出現的身影卻一連幾日都不見人影。

進宮教學皇子那日,她狀似不經意地詢問夏寂離的去處,得知他因犯了宮規被杖責禁閉的消息。

具體一打聽方知,質子本不該有出宮的機會,但夏寂離這些年表現良好,深得太後喜愛,便批了他每日可出宮的行文,可前些時日不知為何直到宮禁他都沒回宮,外人還道是蠻夏質子逃了,孰料半夜他才回來,不出意外被看他不順眼的人拿下把柄,重罰一番。

陸香拿著傷藥來到夏寂離居住的宮院時有些踟躕,但想到他是為了救她才被罰,只能硬著頭皮叩門而入。

庭院不大,滿地落花,院內只有個從蠻夏跟過來的小廝坐在門檻上打瞌睡。

陸香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沒驚醒小廝,反倒是屋內傳來他淺淡的嗓音:“外面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