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卷 忘川·陸香(第5/7頁)

她在門口頓足,故作鎮定:“我……聽說你受傷了,我來看看你。”

屋內那人似乎頓了一下,復而傳出輕笑,像微風掃過階前美人蕉的清響:“是老師啊。”

一陣窸窸窣窣後,夏寂離披著白色單衣走過來,她想起他的傷伸手想要扶他,卻礙於身份又縮回來,他半倚著門框,披散的墨發掩著蒼白的病容。

她將傷藥遞過去,不敢看他的眼睛:“這是我去太醫院拿的,應該比他們給你的好,你……你記得塗抹,早晚兩次……”

說到後面,連耳根都染上緋紅。

“謝謝老師關心。”

她埋著頭:“你好好休息,那我走了。”

她轉身要走,袖口卻被修長手指拽住,輕輕地,其實並未用力。但她卻停住腳步,不明所以地望著他。

“陸香。”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這兩個字從他口中說出來是這樣好聽,仿佛唇齒生香,他湊近她,嘴角幾乎貼著她的耳畔,“我不能一直在你身邊,別讓自己受傷。”

她是怎樣離開宮中的已不能想起來,只是那個少年帶笑的嗓音像風盤旋在耳邊,細細密密,動人心弦。

第陸章

夏寂離將燭燈撥得更亮一點,她覺得刺眼,擡手擋了擋,連語氣都帶著疲憊:“我已按照你信中所言開城門放夏軍入城,夏寂離,你還想做什麽?”

“五年未見,老師只有這些話要對我說嗎?”他笑意盈盈地站在她面前,修長手指替她理了理散在肩頭的淩亂發絲,感受到她微顫的身子,嗓音有些冷,“你在怕我?”

她垂下眼,沒有說話。

他笑了幾聲,轉身走回高位,居高臨下地望著她,冷聲道:“我要你拜入我麾下,為我效力,助我拿下西梁。”

“絕無可能!”她捏緊拳頭,緊緊地咬著牙齒,“你以屠徐州城威脅我,令我開門降城,這已是我最大的罪過。夏寂離,我絕不會背叛我的國家!”

熠熠燭光下,他嘴角的笑深得恐怖,他說:“這由不得你。”

陸香沒有被押回牢內,而是關在她曾居住的房間,每日都有上好的飯菜送過來。城中漸有風言起,說陸香降了蠻夏,夏寂離有意封她將相之位。

這些言語是誰傳出的她大概能猜到,夏寂離是什麽樣的人,她比誰都清楚。

當婢女再送飯進來時,陸香趁機沖出去。門外的守衛以為她要逃跑,紛紛拔刀攔截,孰料她的目標卻是奪刀,那把泛著寒光的長刀輕易便被她搶過去,下一刻,她毫不猶豫地刺進自己的心口。

夏寂離,你說得對,這樣的境地,什麽都由不得我,但唯有死,由得我。

可她想錯了,這樣的境地,連命都掌握在夏寂離的手中。她醒來時被五花大綁在床上,傷口隱隱泛疼,但已無大礙。

夏寂離就坐在床邊,蒼白的臉,青黑的眼,仿佛是他才從鬼門關走了一趟。

見她醒來,他出奇地什麽都沒說,只是那雙從來不笑的琉璃眸子突然含了幽幽的笑意,對著門外道:“進來吧,現在可以匯報戰況了。”

陸香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一身戰袍的小將走進來,朗聲道:“王上,我軍已於昨晚攻下潞州城,滿城百姓皆已伏誅,無一活口。”

夏寂離揮手命他退下,扭頭看著陸香,唇邊笑意融融。

她不知是恐還是怕,只是全身抖得厲害,眼角滾下溫熱的淚,卻說不出一個字。

他屠了潞州城。

他緩緩湊近,就像曾經那樣挨著她緋紅的耳畔,連語氣都一模一樣:“老師,你若不在身邊教導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事呢。”

她閉上眼,眼淚仍不停地流下來,像冬日的雨,冷得刺骨。

十月深秋,蠻夏軍隊繼續南下,一路勢如破竹,凡有抵抗皆以屠城威懾。不願降夏的西梁將臣要麽拔刀自刎,要麽絕食而亡,令天下人紛紛贊其錚錚風骨,文人學士更是作詩祭奠。

而以女相陸香為首降了蠻夏的西梁將臣也不計其數,令人憤憤唾棄。

十一月中旬,西梁暴亂起義軍比蠻夏更快攻入盛京,一直鬥爭不斷的黨派各執己見,到了這種生死存亡的關頭竟還為了誰有勤王之功而大打出手。

阻擋蠻夏的王都之師不得已將長槍刀劍對準了同為西梁人的起義軍,一時間整個西梁搖搖欲墜,即將傾覆。

當年皇帝拜陸香為相,便是希望她能扭轉朝堂上黨爭腐敗的風氣,可憑她一人之力如何扭轉乾坤,她撐了五年,到今日是再也撐不下去了。

到達揚州城的那一日,細雪覆了岸邊的依依楊柳。鎮守揚州城的將領是朝中難得與陸香一條心的將軍季淮,揚州城墻高聳,防禦極其嚴密,是西梁除去盛京外最難攻破的城鎮。

夏寂離在城外駐軍,準備即日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