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卷 忘川·陸香(第6/7頁)

京中的書信是攻城的前一夜傳過來的,夏寂離一襲玄甲走進營帳,白雪融在鎧甲上,好像開出一朵冰花。

陸香縮在陰影裏,對他視而不見。他俯身握住她的手腕,將她從陰影中一點點拽出來,直至看清那雙滿含仇恨的通紅的眼。

他將信放到她沒有溫度的掌心,卻被她狠狠甩到臉上,他也不生氣,只是哼笑一聲,展開信讀起來。

“十一月十九,起義軍首領李承庸攻入王宮,斬殺西梁皇帝,朝中大臣多數轉投李承庸麾下,少數逃亡金陵,企圖擁立壽王為帝。”

陸香本就蒼白的臉色越發慘白,唯那雙眼睛瞪得極大,通紅得幾欲滴下血來。

他在她面前俯身,玄甲無聲,帶著冰雪的冷香:“這就是你拼死想要守護的王朝,腐朽肮臟,不堪一擊。”

他站直身子,修長的手指按住她顫抖的雙肩:“老師,你心裏也清楚吧,就算沒有我大夏,西梁也必覆。到如今這個境地,你仍不願意幫我,不過是因為西梁皇帝曾親拜你為相,你深受皇恩,必還他恩情。可他已經死了,無論是你想守護的皇帝,還是你想守護的國家,都已經死了,你現在唯一還能守護的,就是你的百姓。”

蠻夏一路攻來,多少西梁無辜百姓慘死。西梁保不住了,這個道理她早就應該明白。

天有熹光,蠻夏整軍,準備攻打揚州。黑壓壓的軍隊之間突然分出一條小道,白袍女將策馬而來,手持長槍,望著不遠處矗立的揚州城,以及城墻上嚴陣以待的西梁將領,輕聲道:“揚州,交給我吧。”

第柒章

陸香率領蠻夏軍隊攻入揚州時,守城將領季淮站在城墻上痛斥陸香叛國降夏,罵完之後對著盛京方向拜了三拜,飛身跳下,當場以死殉國。

揚州百姓擁堵城門,拒不放夏軍入城,陸香命人將鬧事的百姓綁了,又殮了季淮屍骨予以厚葬。此次蠻夏攻城,是西梁死傷最少的一次,這些因陸香活下來的百姓卻並不感恩,反而日夜痛罵,更有甚者當街投石,氣得夏寂離當即將人綁了處死。

她得知消息後怒氣沖沖地趕過去,對著他怒吼:“你答應過我不傷西梁百姓分毫!”

他漫不經心地揮退手下,手指插過她雲墨的發鬢,貼著她耳畔:“老師,還記得我曾經說過什麽嗎?若想我不殺人,就別讓自己受傷。所有傷害過你和我的人,我通通不會放過。”

她怎麽會忘。

早在五年前,她已了解到他睚眥必報的手段,平日裏總是笑意盈盈、不顯山露水的可親模樣,可一旦動手便絕不留情。

八皇子也好,山賊也罷,在其後的那些歲月裏,他才讓她真正明白什麽叫漠視人命。

可盡管這樣,盡管她是那樣生氣又無力,她卻從未想過置他於不顧。

五年前,蠻夏常有異動,朝廷也漸漸發現這個悄無聲息壯大的遊牧國家,打算以夏寂離為脅迫,逼蠻夏就範。

無論蠻夏接受這個脅迫,抑或是對夏寂離不管不顧,他的下場都可以預料。

猶記得那樣一個風雪夜,陸府的門被敲響,夏寂離身邊唯一值得信任的小廝帶來他有危險的消息。

她當即以面見太後為由進宮,又動用了自己在宮中所有的勢力,才在風雲變幻前將他從宮中接了出來。

他站在風雪肆意的庭院內,笑著問她:“老師,你會幫我的,對嗎?”

對,無論什麽時候,無論何種境地,她從來不舍得拒絕他。

於是一道道計劃安排下去,頂著京城危機連夜將他送出盛京,送回生死未知的故國。就在那座高聳的城墻下,他幽幽的笑意在她眼前放大,隨後他傾身擁抱她。

“老師,我們還會再見的。”

她一直在期待他們的見面,卻沒想到再見卻是兵臨城下。

真是可笑的命運。

是她親手將這個狼子野心的人放走,是她親手引著夏軍入城,她被罵是西梁罪人,並沒有罵錯。

她將下巴擱在他的肩頭,望著漆黑夜幕,猶如秋葉蒼涼的嗓音響起:“夏寂離,我真後悔當年救了你。”

他笑了笑,更深地擁緊她。

再沒有誰比陸香更了解西梁的朝廷,再沒有誰比陸香更適合率兵攻城。她明白城池最不堪一擊的地方,她明白那些最容易攻克的人心。

自陸香為夏將,許多城池不戰而降,冒死抵抗的錚錚將士最後也不敵由陸香率領的蠻夏軍隊,身死殉國。

逃到金陵的朝臣擁立壽王稱帝,大發詔書斥責陸香叛國之舉,天下人人得而誅之。

攻入盛京那一日,城墻上開滿紫色的風鈴草,殺掉西梁皇帝占京稱皇的起義軍領袖李承庸率眾人於城門下跪迎夏軍入城。

回到闊別已久的盛京,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陸香從大軍之中策馬而來,自李承庸身邊經過時勒住馬頭,一槍刺穿他的衣襟,將他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