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3/4頁)
“於是,你就把你的棉被給了她?自己凍得生病?”
我點點頭。
“不錯,我把棉被給了她,但並沒有料到會感冒。”
他繼續盯著我。
“你也這樣愛管閑事!”他悶悶地說。
“噢,這不是閑事!”我說,“嘉嘉也是個有生命、有情感、有血有肉的人,凡是生命,都該被重視”。
“凡是生命,都該對他自己負責任!”羅教授冷冷地說。
“有些生命,是無法自己負責的,他沒有能力照顧自己,你也無法對他苛求。嘉嘉是這樣,不只嘉嘉,羅伯母……”我頓住,一個噴嚏阻住了我下面的話。羅教授冷然地接了下去:
“是一株菟絲花,是嗎?菟絲花是要靠別的植物支持才能生存的,是嗎?”
“噢,”我懊惱地說,“她告訴你的嗎?那——只是一個無心的譬喻。”
“一個很恰當的譬喻。”他喃喃地說,又問,“誰給了你這些奇奇怪怪的思想?嗯?”
我愕然。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我說,“大概是與生俱來的!”
他不再說話,低下頭,他自顧自地吃著他的早餐,我也埋頭吃我的早餐,同時還要和我的眼淚鼻涕和噴嚏作戰。一頓飯,我不知道打了多少個噴嚏,我每打一次,羅教授都要擡起眼睛來看我一眼。就這樣,我吃完了早餐,一擡頭,我發現羅教授正靠在椅子裏,靜靜地望著我。我心中一動,沖口而出地,我問:
“羅教授,你知道一個地方,叫做湄潭的嗎?”
羅教授像觸電般一震,迅速地說:
“你說什麽?”
“湄潭,”我重復了一次。“你知道這個地方嗎?你去過嗎?”
“湄潭?”他口齒不清地問,那些亂七八糟的毛發全紮到一堆去了。“你從什麽地方聽到這個地名?嗯?”
“媽媽的畫上寫著這個地名。”我說。
“是嗎?”他的毛發又舒展了。“我知道,那是個小縣份,在貴州省,風景很美麗。”
“你在那兒住過嗎?”
“是的,”他含糊不清地說,“一段短時間。”
“是不是——”我遲疑地問,“我母親認識你們的時候,就在——湄潭嗎?”
“見鬼!”羅教授跳了起來,把報紙扔在桌上,沒好氣地說,“你在幹什麽?憶湄?你想知道些什麽?還是在調査什麽?嗯?別自作聰明!”他轉身向餐廳門口走,又回過頭來,氣沖沖地說,“告訴你,憶湄!把你的心完全放到書本上去!別再管閑事!”
羅教授走了,我仍然坐在椅子裏,望著飯碗碟子發呆。羅教授是誰?我的父親嗎?看樣子,中枬的猜測是越來越合乎邏輯了。那麽,換言之,媽媽在一種不名譽的情況下生了我,“孟”只是名義上的姓而已!多麽可怕!不,這太不可能!我一定可以想出理由來推翻這可能性。媽媽是那麽一個正直的女人,怎會和有婦之夫發生曖昧?不過,感情的事常常是無法解釋的,我又有什麽把握,肯定媽媽一定不會呢?搖搖頭,我不願再想了!皚皚說過:
“你是誰?突然跑了來,把一個本來安安靜靜的家庭攪得天翻地覆?”
羅太太也說過:
“你知道你的母親是誰嗎?你知道——”
是的,我現在明白了,我的身世不像我想象的那麽簡單!我的身世是一個謎!站在飯廳的中央,我愣愣地自問:
“我是誰?我是誰?我是誰?”
“你嗎?”餐廳門口有一個聲音在答復我,“我想,應該是一種小妖魔和小仙女的混合品!”
我擡起頭來,皓皓站在餐廳門口,正咧著嘴對我笑。一經和我的視線接觸,他立刻眨了眨他漂亮的眼睛,愉快地說:
“聽說昨天你曾受過一場虛驚,是嗎?”
“虛驚!”我說,“豈止是虛驚!我差一點送了命!”
“不過畢竟沒有送命!”他笑嘻嘻地說,走到我的面前,審視著我,“這麽一件小事就讓你變得如此蒼白嗎?”
我“阿啾”一聲,打了個噴嚏,用手揉著我不通氣的鼻子,說:
“蒼白的原因是失眠和感冒。”
“失眠?”他大大地發生了興趣,“是為了我嗎?”
“呸!”我說,“皓皓,你從沒有正正經經說過一句話,永遠只會貧嘴!”再打了個噴嚏,我說,“你昨天回來得很晚?”
“你在關心我?”他反問。
“哼!”我哼了一聲,“皓皓,你是個最難於談話的人!”
他在餐桌上坐了下來,仍然望著我笑。
“你應該恭喜我,”他慢吞吞地說,“我有了個新的女朋友,我想,我這次不會再三心二意了。”
“真的?”我問。
“你希望是假的?”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我掉頭向餐廳門口走,他一下子趕上來,攔住了我的去路。抓住我的胳膊,他的臉逼近了我,眼睛閃爍地瞪著我,嘴角的肌肉收縮著。看樣子,他是在莫名其妙地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