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九章 政矛與法盾

這場看似山雨欲來的風波,最終卻以“三十萬貫”作為一個終結。

這就是最終的結果。

而在此次風波初始時,從未有人想過會是這麽一個結果。

因為看似什麽問題都已經放到台面上,但似乎什麽問題都未得到一個確切的結果。

整場會議,無人提及東流、北流,程昉也未得到起訴,等等。

但這卻可以說是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因為一旦起訴程昉,且如果判定有罪,這不單單是打擊趙頊的權威,同時還會動搖新政的根基。

而就目前的局勢來看,這不太現實,原因就在於趙頊並未打算放棄新政,而且新政執行的也很不錯。

可如果判定程昉無罪,那又會嚴重損害公檢法利益。

如今這個結果剛好避開這兩個極端。

而原因就在於引入聽證會這個制度。

聽證會只是引入審判程序,來針對制度、立法進行的辯論,重點討論是制度,是律法,個人違法與否只在其次。

故此,最終引導出來的結果,才會是制度和法律不夠完善。

而庭審是根據現有的制度和法律,針對個人是否違法,進行審判,不在於律法和制度是否完善。

許多人就困惑在這一點中。

導致會議結束之後,他們都是仿徨的走出垂拱殿。

這到底開了個什麽東東?

好像是什麽都決定了,又好像是什麽都沒有決定。

蔣之奇悄悄來到文彥博身旁,抱怨道:“文公,內臣如此胡作非為,竟不得懲罰,身為禦史,蔣某是實感汗顏啊!”

他只是借宦官這個特殊群體,來表達自己的不滿。

其實在這場會議之前,他們禦史不認為一定輸,此事絕對值得一辯,但由於宰相們的沉默,導致他們也是有心無力啊!

而且他也看出來,方才王安石和司馬光是在打配合,你拿一部分走,我拿一部分走。

雙方是在分蛋糕,而沒有在搶蛋糕。

司馬光沒有反對王安石,王安石也沒有反對司馬光,雙方都是借著彼此的建議,然後提出自己的建議。

這在禦史看來,是真的很無恥。

等於是將他們禦史台和諫院給出賣了。

文彥博風輕雲淡道:“區區內臣值三十萬貫嗎?”

趙頊拿三十萬貫出來,其實就是變相認錯,拿錢堵住大臣們的嘴。

因為他不能跟宋仁宗一樣,直接下罪己詔,那樣的話,可能會全盤皆輸,況且現在的情況,也沒有到那地步。

所以,這時候拿出這麽一大筆錢,其實是誠意十足。

蔣之奇不依不饒道:“此事豈能用金錢來衡量?”

面對他的糾纏,文彥博有些不耐煩,沉眉道:“這朝野上下,就你蔣之奇是鐵骨錚錚,我們都是阿諛奉承的小人。”

蔣之奇忙道:“下官絕無此意。”

文彥博道:“那你就回去好好反省一下,為何就你特立獨行。告辭。”

蔣之奇訕訕點頭,心裏卻仍不服氣,暗罵,你們不是阿諛奉承的小人,只是一群道貌岸然的偽君子罷了。

方才不單單是保守派沒有站出來反對,革新派也沒有站出來反對,原因很簡單,就是韓琦坐在那裏虎視眈眈。

北流計劃是不符合兩派的利益,如果兩派就這個問題,相互攻伐,將東流貶得一文不值,那皇帝就改選北流,這是一個足夠啟用韓琦的理由。

而當初在神宗即位時,無論是革新派,還是保守派,都在彈劾韓琦專權跋扈,霸占相位十余年,君弱臣強,逼著韓琦離開朝廷,他們才慢慢上位的。

經過這幾年,趙頊已經掌握大權,他可以再啟用韓琦的。

韓琦要回來,無論他的主張是什麽,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

如今這結果,雖然王安石並沒有栽在這上面,而且還改變套路,繼續抓住這部分權力,但是保守派也能夠完善制度,擬定律法,限制這種權力。

矛和盾都得到強化。

是各得其所。

大家都能接受。

你們禦史、諫官要鬧,咱也不能攔著,畢竟你們也有自己的算盤,但咱們可不會聞雞起舞。

……

韓府。

“父親大人,官家在會議上並未決定是否改變東流計劃。”

韓忠彥攙扶著韓琦,慢慢來到廳內。

但見十分寬敞的廳堂裏面,站在二十余名女婢、仆人恭候著,或端著熱水,或端著糕點,在當朝宰相中,韓家應該是最有錢的。

韓琦一揮手,全部使退,坐了下來,瞧了眼兒子,笑呵呵道:“你是想問,為何老夫未有提及此事?”

韓忠彥點點頭。

韓琦道:“老夫若是提及此事,那就犯了跟王介甫一樣的錯誤,水患之事,是無法預測的,只能是盡人事,聽天命,倘若老夫今日建議官家北流,一旦北流出事,那無論是天意,還是人禍,都是老夫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