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第2/5頁)

東宮大小門戶上百間,一口氣寫上百幅對聯,任誰都頭疼。

柳竹秋寫完第六十幅,胳膊都酸痛了,向他請求:“殿下,請容臣女明天再寫。”

朱昀曦讓她寫春聯,有一多半是存心捉弄她。

這女人一直神氣活現,善於把苦頭變甜頭。他不爽已久,看她愁眉苦臉才稱心,斷然拒絕:“再有八天就到除夕了,宮裏處處均已布置妥當,只差這些春聯,你今天不眠不休也得寫完。”

一面說一面翻看已寫就的對聯挑刺。

“九州佳釀香萬裏,五湖珍饈鮮四季,橫聯‘有滋有味’。你這寫的是什麽?當孤王的宮室是酒肆飯館嗎?”

“回殿下,這是給禦膳房的。”

“那也不行!一派市井氣,粗俗。虧你還自詡學富五車,這麽快就江郎才盡了?重寫。”

朱昀曦隨手扔掉對聯,故作傲慢的神氣看得柳竹秋牙根發癢,揮筆另寫了一幅。

“烹羊宰牛日日清平宴樂,玉盤金樽夜夜歌舞升平。”,橫聯“酒池肉林”。

朱昀曦看了豎起眉毛:“你想讓人罵孤是昏王?說你兩句還故意作對,天生反骨,真真欠打!”

柳竹秋嘟噥:“是殿下先強人所難,臣女寫了半日頭腦昏聵,只能胡亂塗鴉。”

難得治住這刁女,朱昀曦怎肯輕易放過,說:“繼續寫,讓孤王看看你會昏到什麽程度。”

他能欺負人,柳竹秋就敢惡心他,又給他的寢宮寫了一幅對聯。

“寡欲精神爽,莫要縱樂成災。清心血氣足,最好守身如玉”,橫聯“頤養天年”。

雲杉等人看了笑不敢發,眼瞅主子罵著“反賊!”,專注撕那對聯,才敢低下頭無聲嘿嘿。

朱昀曦連著撕完幾副對聯仍惱羞不已,命令陳維遠取出柳竹秋寫給他的借契,當場逼債。

“至少把利息還上,否則今天這頓板子你拆翅難逃!”

柳竹秋也被他的任性激惹惱,皮笑肉不笑道:“殿下,這借契上的欠債人是溫霄寒。臣女那天已去吉祥寺燒了兩百萬紙錢給他,等來日您見著他便可連本帶利一並收回了。”

這玩笑開得太大,侍從們頓失魂魄,癡癡望著他倆。

朱昀曦氣得發抖,不顧體面揪住她的衣襟,抖聲詈詰:“你敢詛咒孤王……”

柳竹秋醒悟過火,忙賠笑認錯:“殿下恕罪,臣女不是這個意思。臣女是想說先寄錢給溫霄寒,請他幫忙存著,待臣女日後下去了才有錢繼續還債。”

聽她前一句話朱昀曦還只是純粹的惱怒,後一句出來非但沒起到補救,更遽然掀起真正的風暴。

看到他眼中迸發出前所未有的劇烈波動,柳竹秋驚覺自己觸動逆鱗,左耳風響,左臉已挨了重重一巴掌。

所有人都懵了,她還算其中最清醒的,下意識摸了摸熱辣的痛處,只見太子眼圈帶赤,眸子裏淚花凝聚,那咬牙忍痛的模樣仿佛遭受天大的傷害。

知道他已嚴重失態,朱昀曦扭頭離場。

侍從們慌忙跟隨,之後隔著墻壁傳來太子暴躁地吼嚷:“孤王不想再看到她,讓她滾!”

陳維遠很快轉回,輕聲吩咐柳竹秋:“柳大小姐請隨咱家來。”

柳竹秋窘促點頭,以為他要逐客,卻被他領到一間僻靜無人的廳房。

陳維遠關了門,指著她苦惱埋怨:“你太不知輕重了,咱家從殿下出生起就服侍他,還沒見他親自動手責打過臣下,你是獨一份啊。”

柳竹秋低頭告罪:“那都系一時戲言,我確實是寫對聯寫昏了頭,不小心沖撞了殿下。”

左臉轉為腫痛,她忍不住伸手揉摸,也在為得罪太子一事暗暗著急。

陳維遠已看到那迅速浮現的五指印,掏出藥膏遞上,溫言勸解:“你千萬別怨殿下,他絕不是粗暴狠心之人,都因你剛才那句話觸及他的舊傷,才令他情急失控。”

他在柳竹秋的好奇追問下講述了一樁陳年秘辛。

朱昀曦出生後被交給一位姓寧的乳娘照看。那寧氏娟麗賢柔,與他親同母子,朝夕不離。

朱昀曦六歲時即將行太子冊封禮,某日在禦花園玩耍,見那寧氏偷偷躲在假山洞裏燒紙錢。

這在宮中是大不敬的行為,暴露後必受嚴懲。朱昀曦依戀乳母,保證替她遮掩,只問寧氏為何燒紙錢。

寧氏回答:“奴婢先寄些錢給陰間的親戚,等過去了才有盤纏用。”

朱昀曦只當玩笑,可沒過幾天寧氏便暴病身亡,屍體即刻被運走焚化,沒讓他看最後一眼。

“殿下心傷寧嬤嬤之死,多年來始終難以釋懷,但他一直恪守對寧嬤嬤的承諾,除了老奴再未向其他人提過寧嬤嬤燒紙錢的事,以免她被追究罪責。你剛才那句話跟寧嬤嬤當時的說法一模一樣,殿下以為是不祥之兆,急怒攻心下才出手打你。實則是因為看重你,怕你也像寧嬤嬤那樣應了自己的詛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