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自從徐小蓮卷入殺人案, 梁懷夢為避嫌便在家稱病不出。

柳竹秋推測這老狗大約真不知道小蓮的底細,而黃國紀這夥殺手在為朝廷中人效力,當初瞄準梁懷夢也定是為著公案, 便讓蕭其臻去刑部档案庫查找徐小蓮去梁府的那段時間裏梁懷夢都辦過哪些案件。

蕭其臻不久帶回驚人的消息。

“那陣子梁侍郎手上最大的案子就是遼東守將翁子壯冒功殺人案, 此案已結案, 我偷偷抄錄了卷宗, 你可仔細查閱。”

這翁子壯現任遼東總兵官,前年夏季上表稱韃靼軍隊進犯應昌府,他帶兵守城,斬殺敵軍三百人。朝廷以軍功行賞,對他和部屬多有封賜。

然而數月後, 翁子壯手下一名參將汪蓉來京狀告翁子壯勾結遼東鎮守太監張欽, 以開設互市為由,誘騙數百韃靼部落平民前來應昌, 派兵突襲, 屠殺老少男女共計三百余口,以此冒充敵軍,向上騙取軍功。

朝廷派去核驗的禦史也被他們買通,協助其蒙蔽聖聽。

慶德帝接到汪蓉奏報,將案件交付刑部審理。

主審官梁懷夢主持調查, 前後歷時三月,最終查明翁子壯等人並無濫殺, 冒功行為。是那汪蓉違反軍紀在前, 受到處罰後怨恨上官, 故而捏造事實妄圖誣告, 定罪時被依律判處絞刑, 抄沒家產, 妻子流放。

由於案件性質敏感,朝廷嚴格封鎖消息,加之應昌府位於東北邊境,消息閉塞,京中甚少人知道此事。

柳竹秋看完卷宗判定這是起冤案,梁懷夢在審案時肯定受到了威脅,迫於壓力粉飾曲直,一概混擬糊塗了事。

不過假如他那時沒妥協,堅持秉公審斷,定會和白一瑾落得同樣下場。

遼東的實際控制者是鎮守太監張欽,此人拜唐振奇為幹爹,慶德十三年被派往遼東鎮守。

他在那裏殺人鬻獄,黷貨無厭,任意奴役士夫,蹂、躪軍民,山海關內外皆受荼毒,連朝鮮國的往來使節都要受其勒索。

百姓不堪其苦,大量外逃,七八年下來已漸致國防空虛,不日定將引發外患。

黃國紀的後台定是唐振奇一夥了,指使余有聲毒殺太子的主謀多半也是他們。

柳竹秋聯系朱昀曦,在觀鶴園向他匯報了這一情況。

黑雲壓頂,朱昀曦和侍從們都深感形勢嚴峻。

雲杉憤懣道:“唐振奇太囂張了,他不過是皇家的看門狗,還敢咬主人嗎?”說罷懇求太子立刻將此事奏報皇帝。

朱昀曦凝色沉默,陳維遠清楚主子的顧慮也更懂局勢,穩靜進言:“殿下,此事還須從長計議啊。”

且不說柳竹秋提供的情報只是她單方面的揣測,若讓皇帝知道太子私令庶民插手公案,調查官員,第一個受罰的將是朱昀曦本人。

柳竹秋熟讀經史,深諳人性以及朝堂上的遊戲規則,隨即附和道:“陳公公所言極是,請殿下務必沉住氣,切莫打草驚蛇。”

朱昀曦是慶德帝心愛的長子,父皇的後宮又史無前例的清靜,他自幼生活在單純寬松的環境裏,並未真正見識過爾虞我詐的算計,也沒經歷過生死存亡的鬥爭。

前兩次遇刺事件帶給他的心理陰影已夠深了,此刻得知幕後主謀有可能是唐振奇,他就像將咽喉裸露給伸長獠牙的毒蛇,陣陣寒氣直透骨縫。

“唐振奇為何要害孤?”

他想到每次見面時那太監親切恭敬地面目,很難相信有人能將口蜜腹劍演繹得登峰造極。

可自己並未對他顯露敵意,堂堂儲君怎麽就成了他的眼中釘?

柳竹秋端肅開解:“一朝天子一朝臣,唐振奇得勢全仗著陛下寵信,他想長長久久維持權勢,希望下一任天子也能如今上般重用他。殿下雖未敵視他,卻也沒有刻意對其親近籠絡,自會受他猜忌。而且臣女認為,此事並非他獨立策劃,必有另一股勢力參與。”

唐振奇是個閹人,就算成功竊奪神器也做不了皇帝,定會扶植一個傀儡,代他號令天下。

朱昀曦明白這點,認真詢問:“你覺得誰在同他勾結?”

全國有大小藩王數十位,加上他們的子孫,做皇帝夢的不在少數,他猜不準誰有膽量付諸實踐。

柳竹秋不能妄言要害,說:“目前唐振奇已暴露禍心,殿下可著重從他這方入手調查。上次文安無名男屍案或許與唐振奇一黨有關聯,若能找到那名叫‘雪香’的女子,案件就能取得重大突破。”

朱昀曦問陳維遠調查進展,陳維遠回稟:“老奴派遣多人搜尋,已找到兩名叫‘雪香’的女子,可一個是七十老嫗,一個是十歲幼女,同柳大小姐描述的情行對不上啊。”

朱昀曦命他繼續搜索,定要找出目標。

談完沉重話題,他心情抑郁,急著做些趣事放松,命柳竹秋為東宮題寫過年的春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