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古語雲,一醉解千愁。對於失意的人而言,酒是個好東西。

美酒當歌,美人環繞,醉臥溫柔鄉,再大的煩惱,也能暫時拋之腦後。

醉春樓之所以能在長安名聲遠揚,是因為它有長安最醇的酒,最美的樂妓。

今晚的醉春樓,迎來一位稀客。能稱為“稀”,肯定身份貴重,但光貴重還不夠,得令人驚訝。

老鴇揣著一顆喜不自勝的心,鄭重叮囑大茶壺們:“閑雜人等一概趕走,今晚不再迎客,樓裏一切事,全都緊著那位爺來。”

話音剛落,緊閉的屋門打開半扇,隨著幾聲的痛呼聲,幾個穿紅戴綠的雅妓被丟出來,摔在地上哭哭啼啼。

“滾——”屋裏人的聲音很是年輕,語氣暴戾陰鷙。

被丟出來的雅妓們全是樓裏有名的花魁,春宵可值千金,素日往來的也是京中權貴,並非什麽不入流的散妓。她們能詩會文,受士子們追捧,京中風流男兒,多有追逐。

不曾想,屋裏那位竟然不好這口。

老鴇眼珠子溜溜地轉,好不容易迎來這位主,今晚誓必得讓他盡興而歸。不好女色,那就好男色。

男色更好辦,隔壁借幾個清秀的小倌,怎麽玩都行。

大茶壺們聽命辦事,立時接了幾個雛倌來,不敢馬上往屋裏送,得等老鴇發話。

門縫裏,露出老鴇諂媚的笑聲:“您問東邊屋裏那位?那位您也認識,正是您的表兄……那幾個小娘不會伺候,我另外給您備了好的……”

門忽地大開,這回輪到老鴇被扔出來。

大茶壺們趕忙上前攙扶,只見屋裏走出來一人,氣勢凜然,英姿勃勃,眉眼間流轉陰郁冷冽的目光,正是今夜讓醉春樓蓬蓽生輝的稀客。

大茶壺們不認得他,只知道這人掛在欄杆上的燈籠上寫著一個“齊”字。

老鴇歪在地上痛得骨頭都要散架,不忘吩咐人:“快快快,跟上貴客,他要砸什麽就砸什麽,千萬別阻攔,鬧出人命也別管!”

永國公橫行霸道,胡作非為,但有一點好,賠起錢來從不小氣。

他興致一來,打砸也好,殺人也好,任他高興就行。只要別擾他興致,一切都好說,你若擾他,只會遭患。

老鴇不但不攔,而且還不讓別人阻。

沒瞧見那霸道鬼殺氣騰騰呐?任你是哪家的紈絝子,碰到他都得低頭!

人家才是長安最名副其實的紈絝子咧,闖下再大的禍都有人收拾爛攤子。

你敢上前攔?他眼都不眨捅你一刀!說不定捅完你還得向他賠罪,賠了罪,要是他心情好,發完瘋興許就算了。要是他心情不好,呵,那你可得當心了。

東邊屋裏,齊崇喝得醉醺醺,懷中攬一薄紗美人,美人酥骨嬌嗔,堪稱尤物。

尤物當前,平常早就雄風赫赫,今日卻興致缺缺。

曠遠的西北,石築的堡壘,春花香風,此起彼伏的呼喚聲,毛驢上揮仗的嬌顏,令人魂牽夢縈的,不在眼前,而在千裏之外。

他眼神迷離,不由地陷入幻想,這場幻想從隴右而來,延綿至長安,一不留神,便令他無法自拔。

美人雙臂摟上去:“齊郎。”

這是他常年往來的相好,養了三年有余,清倌時便跟了他。

齊崇身邊的狐朋狗友們都知道她,因為只有她,至今未讓齊崇厭煩,甚至從幽州帶到長安。美人眼角有紅痣,像一滴淚,取名紅淚。

紅淚妖嬈的身姿,艷麗的容顏,多情的秋波,纏在齊崇身上,試圖以溫柔鄉撫慰這遠歸的浪子。

“走開。”齊崇的幻想被打斷,很是不耐,粗魯揮開紅淚。紅淚跌了腳腕,酒灑一地,面紅耳赤哭起來。

友人笑問:“大郎,你怎麽了,連紅淚敬的酒都不喝?”

齊崇恍惚回過神,目光觸及紅淚委屈的淚眼,心中一驚。

是啊,怎麽了,魔怔了不成?

公主嫌棄你趕走你,多看你一眼都不願,你還心心念念想著她作甚?難道為了她,連尋歡作樂都停了不成?

紅淚重新斟酒,討好似地喂到齊崇嘴邊。齊崇一張唇,仰頭飲盡美酒,忽然一把拽過紅淚,不由分說覆上去。

眾人笑著轉開眼,有人戲謔道:“大郎,你也忒生猛了,存心膈應我們是不是!”

屋裏這批紈絝子,全是走馬章台的老玩客,什麽浪蕩的場面沒見過,齊家大郎的這點香艷事,早就習以為常。喝酒的喝酒,談詩的談詩,聽曲的聽曲,偶爾親香親香鼓台上舞姬的蓮足。

“公主……”忽然有人喊了這麽一聲。

大家循聲看去,有些驚訝,喊公主的不是別人,正是此刻身埋溫柔鄉的齊大郎。只見他一雙醉眼微闔,仿佛神遊天外,抓著紅淚雙肩,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喊錯了:“……公主,公主……”

公主?哪位公主,被流放的那位?齊大郎新得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