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崔老道捉妖(上)(第2/9頁)

想來想去幹什麽好呢?看著一家老小都餓著肚子,大眼兒瞪小眼兒盯著他,崔老道急得在屋子裏直走溜兒,這麽冷的天,腦門子上也見了汗,一擡眼看見桌上放著的毛筆了,上邊有個拴筆的銅錢,當時腦袋裏靈光一閃,何不按照銅錢的模樣,畫上幾張《九九消寒圖》,拿去南門口興許可以賣幾個錢。於是將毛筆蘸飽了墨,鋪開一張紙,先畫出九行來,一行中再打九個格,按照銅錢的樣子在格中描畫出九個軲轆線,對應從進九到出九的九九八十一天。下邊寫上消寒歌訣:“冬至一陽生,滴水凍成冰,上黑是天陰雨,下黑是天晴空,心黑天寒冷凍,心白暖氣升騰,滿黑紛紛飛雪,左起霧右刮風。”

以前不比現在,窮人最怕三九天,窮家破業沒錢買炭取暖,身上也沒棉衣,數九隆冬按歌訣填畫消寒圖,是為了有個盼頭,全畫完了也就春暖花開了。崔老道一連氣兒畫了二十來張,拿到南門口,嘴裏一邊唱消寒歌訣,一邊賣《九九消寒圖》,一個大子兒一張。

您還別說,真有不少人買,一會兒就賣完了,買了點兒粗糧,一大家子人吃了頓飽飯。轉天又畫了不少,也賣完了。他還挺高興,心說:憑我的本事,幹什麽都能掙錢。他為了多掙幾個錢,一宿沒合眼畫了二百來張,尋思轉天賣完了包頓餃子,一早跑到南門口,往那兒一站又開始唱消寒歌訣。可也奇了怪了,吆喝到天黑一張也沒賣出去,一打聽才知道,敢情有人把他這玩意兒拿回去,直接油印了,那多快啊!拿滾子蘸上油墨,“哢嚓”一下就是一張,一晚上能印出幾千張來,可比他拿手畫快多了。人家賣一個大子兒十張,誰還來買他一個大子兒一張的?這條財路又斷了,還得另想轍,後來總算想出個點子,擺攤兒算卦的同時還說書。

天津衛的老百姓願意聽評書,就有這個癮。舊時聽評書的地方極多,大大小小規模不一,走到哪兒都有說書的。档次最高的是茶館、書場、曲藝園子。台上說書,台下有桌椅板凳,擺上茶壺、茶碗、瓜子、花生,聽書的坐在台下舒舒服服,夥計肩膀上搭條白毛巾跑前跑後地伺候著,端茶續水收拾桌子。說書先生在台上長袍馬褂、正襟危坐有氣派,說的都是《東漢》《三國》之類的才子書,講古比今、高台教化。

档次低一等的小書館就沒那麽講究了,只有這麽一間屋子,再次點的就是一個棚子,四周拿帷幔圈起來,坐二三十位就滿了。說書的沒有台案,一張小桌罩一塊紅絨布,聽書的也沒有桌子,放幾條長板凳,聽眾擠擠插插坐在下邊,能有那麽三五排人,抽煙的嗑瓜子的隨便地上扔。說的內容以《三俠五義》《三俠劍》一類的短打書居多,連批帶講,身上還帶動作,說到興起之處就亮把式。

兩到三位說書先生能撐一個書館,根據能耐大小分好了時間段兒,最有能耐的下午說。聽書得有閑工夫,所以閑人居多,下半晌最掙錢,能耐略遜的晚上說,行話這叫“說燈晚兒”,因為好多人家舍不得點燈,天一黑就鉆被窩睡覺了,聽書的人就比下半晌少;再不濟的說早兒,從晌午開始說,這是剛出徒的,主要為了練能耐,不怕沒人聽,掙幾個是幾個。

除了這些帶頂子的地方,在天津衛另有一批撂地說野書的,有的也擺個小桌子,醒木、扇子、手絹一樣不少;有的什麽都不用,光板兒一人利利索索,憑一張嘴往那兒一站就開書。這其中藏龍臥虎凈是高人。因為說野書的都在路邊,專揀那熱鬧的地方,行人你來我往似流水,過來了也是圍成一圈站著聽,說的不好人家扭頭就走,半天白費勁兒掙不來錢,所以說的內容必須得抓人,能讓人聽一耳朵就站住了,有天一樣大火一樣急的事也拔不開腿。可見吃開口飯這一行,幹好了非常不容易,先不提說的水平如何,臉皮不厚都不成。長街之上人來人往誰也不認識誰,全是遛街逛景的閑人,你在這兒撂地開書,上來幾句話就得把人勾住了,有幾位站住了往你這兒一看,面子矮張不開嘴,那還怎麽吃這碗飯?以往的老先生都說,幹這個行當,絕不能是一般人,非得是“狀元才,英雄膽,城墻厚的一張臉”,差一樣都不行。也不是嘴皮子好肯下功夫就能說書,那不是背台本,一個字兒不落全記住了,再原樣說出來就行,主要還得看腦子。

師父教的時候不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告訴你,給你本書說回家背去吧,背得了你就出師了,可沒有那麽教的。傳授的大多是套子活兒,比如文官怎麽說、武將怎麽說、大姑娘小媳婦兒怎麽說、兩軍陣前插招換式怎麽說,按行話這叫“贊兒”。把贊兒背熟了再教教身上的刀槍架勢怎麽比畫,什麽叫“張飛蹁馬”,哪個叫“蘇秦背劍”,頂多教給你這些東西,其余的全靠耳聽心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