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大鬧太原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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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老道在太原城關帝廟前搖簽賣卦,這是城中最熱鬧的地方,所見之人五行八作,幹什麽的都有。他的耳朵又長,探聽到勤行商會的會首和幾位理事,天天在八珍樓商議燈會之事。勤行就是幹飯莊子的,意思是說幹這一行的眼勤手勤、嘴勤。太原城大大小小的飯館多如牛毛,上至八珍樓這樣的大酒樓,下至賣刀削面的小館子,以及擺攤兒賣小吃的,全都是勤行。行會的會首正是八珍樓的東家,論勢力、論財力,比哪一行也不在以下,卻從沒在燈會上露過臉,這麽多年來始終咽不下這口氣。崔老道見小夥計從烏金山取了寶燈回來,當時計上心來,帶小夥計前往八珍樓獻燈。

會首等人剛才正在商議,如何在元宵節燈會上揚眉吐氣,今年無論如何不能再讓別人搶了風頭,你一言我一語說了半天,也沒個像樣的主意。便在此時,崔老道手提一盞小紅燈籠推門而入。大老板們正跟這兒撓頭呢,一瞧怎麽進來個老道?卻待開口詢問,崔老道搶先說:“各位,且聽貧道一言,正月十五滿城花燈,可都比不了貧道手上的寶燈!”眾人見崔老道手提的紅紗燈籠太寒磣了,當中一點火頭還沒指甲蓋大,擱在屋裏也不顯亮,扔在路邊都沒人會撿,好意思說是寶燈?眾人心裏有氣,這個跑江湖的賊道人分明是想招搖撞騙,誰讓他進來的?怎麽還不趕出去?

崔老道“嘿嘿”一笑,不慌不忙上前兩步,一只手提燈,另一只手握住燈籠中的玉盞輕輕一轉。可了不得了,就這麽一下,燈中放出華光瑞彩,寶氣沖得人睜不開眼。在座全是太原城中的大財東,不說富可敵國,個頂個腰纏萬貫是不假,家裏頭什麽沒有?什麽好東西沒見過?此時見了崔老道的寶燈,卻一個個張大了嘴,哈喇子流下半尺多長。崔老道見好就收,用手一扶玉盞,寶氣旋即收斂,再看還是那個普普通通的小燈籠。幾位老板一對眼神兒,忙把崔老道請到上座,連拍帶捧,生怕他將寶燈給了別人。

崔老道說:“幾位東家,寶燈並非老道我的,你們想借此燈,還得問問隔壁那位小爺。”這才吩咐跑堂的,去把隔壁雅間的小夥計帶過來。

小夥計哪見過這等陣勢,戰戰兢兢坐在下首,屁股搭在椅子邊上,一動也不敢動,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

崔老道卻泰然自若:“寶燈擺在這八珍樓,沒腿兒它不會跑,沒翅膀也不會飛。各位何必心急,不妨邊吃邊聊,好好商量商量,如何在正月十五的燈會上奪魁。”

八珍樓的東家忙說:“對對對,道長和這位小兄弟貴足踏賤地,來到這八珍樓,我等實乃三生有幸。咱這買賣別的不成,吃的喝的倒還說得過去,但不知您二位得意什麽,盡管敞開了點,都是我做東。如若能把這寶燈借給我們一用,打今兒起,只要您二位賞臉來吃飯,吃多少都算我的。”

堂堂一位會首、八珍樓的東家,為了正月十五賽花燈,那真是下了血本,舍出臉來懇求崔老道和小夥計,皆因當地有位督軍,統領一省兵馬、手握生殺大權,雖說此人戎馬半生、殺人如麻,在家卻是個大孝子。督軍的老娘最愛看花燈,一到元宵節燈會,督軍必定陪老太太出來看燈。誰家的花燈超群絕倫拔得頭籌,掛在城頭之上,讓老太太喜歡了、高興了,督軍哪怕只是問上一句,此後這一行的人在山西地面上,那就算是齊腳面的水——平蹚了。頭幾年是票號、糧行這些大行會出了風頭,督軍一高興,廣開方便之門,讓他們賺得盆滿缽滿,走在路上更是趾高氣揚,不可一世。勤行的人早就眼紅了,正在發愁今年怎麽辦,崔老道手提寶燈送上門來,當真是及時雨,能不把這二位打點好了嗎?

崔老道見會首發話了,讓他想吃什麽隨便點,趕忙說:“咱別太麻煩,我們也不挑嘴,來幾個餑餑菜墊吧墊吧,能吃飽了就成。”

在座的幾位大財東,全是開飯莊子的,對南北大菜了如指掌,可還真沒聽說過什麽叫“餑餑菜”。

崔老道借機賣派:“前朝的滿洲八旗將面食統稱為餑餑,面條叫抻條餑餑,包子、餃子叫餡兒餑餑,餑餑菜無非是吃餑餑之前壓桌兒的小菜。”

八珍樓的東家心說:這還不簡單嗎?那就是八寶菠菜、油炸花生、麻油筍絲、老醋蟄頭,頂多切上盤肘花兒,再來個醬牛腱子,我們這後廚常年備下現成的,等都不用等,就要吩咐夥計直接端上來。不過轉念一想,既然有求於人,我不可擅自做主,還是問周到了為好,於是問崔老道:“道長想吃什麽餑餑菜?我馬上叫人去準備。”

崔老道也不客氣,擼胳膊挽袖子:“松肉、扣肉、燒雞、燒鵝、八寶醬鴨,烤一條羊腿,來半個牛頭,脫了骨的大肘子您再給上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