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馬頭娘廟裏的神蟲

【上】

這段事接著前面“表哥撿到的寶物”,是表哥在90年代初的經歷。那陣子他還是社會青年,待業了好幾年找不到好工作,擺過租賃小人兒書的攤子、賣過羊肉串,還開過台球廳和錄像廳,但哪樣也做不長久。

有一年,表舅逼著表哥學門手藝,以便今後安身立命,也就是跟個南方師傅學煮狗肉,表哥被家裏人嘮叨得想死的心都有,按著腦袋不得不去。從此師徒倆每天晚上,在城郊一條很偏僻的馬路邊擺攤兒,那地方早先叫“馬頭娘娘廟”,這是民間的舊稱,解放之後不再使用,據說此地怪事極多。

馬頭娘娘廟這個帶有神秘色彩的地名,當然也有講兒,往後再細說。先說這位賣狗肉的老師傅,老師傅是江蘇沛縣人,祖上代代相傳的手藝,天天傍晚蹬著輛三輪車,帶著泥爐和鍋灶,有幾把小板凳,還賣燒酒和幾樣鹵菜,挑個幌子“祖傳沛縣樊噲狗肉”,買賣做到後半夜才熄火收攤兒,專門伺候晚歸的客人,天冷的時候生意特別好。

表哥曾聽老師傅講過“樊噲狗肉”的來歷,做法起源於兩千多年以前。樊噲本是沛縣的一個屠戶,宰了狗煮肉賣錢為生,後來追隨漢高祖劉邦打天下,成了漢朝的一員猛將,他賣的狗肉是土生大黃狗,用泥爐慢火煨得稀爛,直接拿手撕著賣。

當時漢高祖劉邦也在沛縣,雖然充著亭長的職務,卻整天遊手好閑,賭錢打架,下館子吃飯從來不給錢,他最喜歡吃樊噲賣的狗肉。打老遠聞見肉香,便知道樊屠戶的狗肉熟了,一路跟著味道找到近前,每次都是白吃不給錢,還跟人家流氓假仗義。

樊噲是小本買賣,架不住劉邦這麽吃,礙於哥們兒義氣,也不好張嘴要錢,只得經常換地方。誰知劉邦這鼻子太靈了,不管在城裏城外,只要狗肉的香氣一出來,劉邦準能找著,想躲都沒處躲。

最後樊噲實在沒辦法了,幹脆偷偷摸摸搬到江對岸去賣狗肉,他合計得挺好,這江上沒有橋,船也少得可憐,等劉邦聞得肉香在繞路過江,那狗肉早賣沒了。可劉邦是漢高祖,真龍天子自有百靈相助,竟有一頭老黿浮出江面,載著劉邦過江,又把樊噲剛煮好的狗肉吃了個精光。樊噲懷恨在心,引出江中老黿,殺掉之後跟狗肉一同放在泥爐中煮。

至於“老黿”到底是個什麽生物,如今已經不可考證了。有人說是傳說裏江中的怪物,有人說其實就是鱉,也有人說是看起來像鱉的一種元魚,現在已經滅絕了。但別管這東西是什麽了,反正樊噲把狗肉和老黿放在一起煮,香氣遠勝於往常,聞著肉香找上門來的食客絡繹不絕,樊噲的買賣越做越好,他也不好意思再怪劉邦了,任其白吃白喝。

從此樊噲狗肉成了沛縣的一道名吃,往後全是用老鱉和狗肉同煮,配上丁香、八角、茴香、良姜、肉桂、陳皮、花椒等輔料,盛在泥爐瓦罐當中,吃起來又鮮又爛,香氣撲鼻,瘦的不柴,肥的不膩,而且按傳統古法,賣狗肉不用刀切,一律用手撕扯。據聞是當年秦始皇害怕民間有人造反,將刀子全部收繳了,樊噲賣狗肉的刀也未幸免,所以這種手撕狗肉的習俗流傳至今。

老師傅遷居到天津,擺了個攤子在路邊賣沛縣樊噲狗肉,手藝非常地道,每天賣一只狗,表哥不吃狗肉,也見不得人家宰狗,只是被家裏逼得無奈,幫著老師傅看攤兒,做些收錢端酒收拾東西之類的雜活兒。

師徒倆擺攤兒的地方,是在小西關監獄再往西面的馬路上,以前這裏位置很偏僻,過往的人不多。身後不遠是大片野草叢生的墳地,夜裏有幾盞路燈照明,攤子守著電線杆子,趁著光亮做買賣。常有小西關監獄裏的警員,晚上下班之後來這吃點東西,也有那些好吃的主兒,不辭辛苦,大老遠騎著自行車過來。寒冬裏要上半斤狗肉二兩燒酒,拿張小板凳坐在路旁,迎著燒得正旺的泥爐向火,先喝幾口滾燙的鮮美肉湯,一邊吃肉一邊就酒,同時跟老師傅嘮嘮家長裏短,遇上朔風凜冽雪花飄飛的日子,不但不覺得冷,全身上下反而是熱乎乎的,別提有多舒服了。

那年天冷得早,十二月底,快過陽歷年了,過來場寒流,頭天下了場鵝毛大雪,民諺有雲,風後暖雪後寒,轉天刮起了西北風,氣溫驟降,出門就覺得寒氣嗆得肺管子疼。師徒倆知道今天的吃主兒肯定多,傍晚六點來鐘出攤兒,早早地用炭火把泥爐燒上,將肉煮得滾開,帶著濃重肉香的熱氣往上冒。

狗肉又叫香肉,俗話說“狗肉滾一滾,神仙也站不穩”。表哥以前養過狼狗,即使沛縣狗肉用的是土狗肉狗,他仍然不能接受吃狗肉。可這天寒地凍,冷得人受不了,聞得肉香自然是直咽口水,忍不住喝了幾口肉湯,鮮得他差點沒把自己的舌頭咬下來,從骨頭縫裏往外發熱,頓時不覺得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