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馬頭娘廟裏的神蟲(第4/6頁)

那還是在解放前,馬頭娘娘廟香火最盛的時候,老師傅當時二十歲不到,已經能一個人挑大梁,煮出來的狗肉五味調和,遠近有名。和現在一樣,也是每天傍晚出來做買賣,到半夜才收攤。有一次忙活到後半夜,路上早沒人了,剩下他自己收拾好爐灶,正要回去,隱隱約約聽到廟裏有聲音傳出,離得遠了,那動靜又小,聽不真切。這座馬頭娘娘廟附近沒有人家,廟裏也沒有廟祝,深更半夜哪來的動靜?他以為是有賊人來偷廟內的供品,那時也是年輕氣盛不知道怕,手邊摸到一根棍子,拎著棍子走進去,尋思要是有小偷小摸之輩,揮著棒子喝罵一聲,那做賊的心虛,肯定扔下贓物開溜。誰知到了廟裏一看,前後不見半個人影,連只野貓和老鼠都沒有。當晚一輪明月高懸,銀光鋪地,這馬頭娘娘廟的規模也不大,從廟門進去只有當中一座小殿,殿中一片沉寂,那馬頭娘娘和幾個童男童女的塑像,在月影中黑蒙蒙的,白天雖然看習慣了不覺得怎麽樣,夜裏一看,真讓人感覺毛骨悚然。老師傅也不免有幾分發怵,心說:“可能偷東西的賊,聽到我從外面走進了,已然腳底下抹油——溜了。”想到這轉身要往回走,忽然聽身後傳出小孩的啼哭聲,那聲音很小,但夜深人靜,離得又近,聽在耳中分外的詭異真切,把他嚇得原地蹦起多高。往後一看,哪有什麽小孩,只有那尊神蟲的泥胎。以前多曾聽聞,馬頭娘廟裏最靈異的是這神蟲,常會發出小兒啼哭之聲,求子嗣的善男信女全給它磕頭燒香。往常別人說他還不信,泥土造像能發出小孩的哭泣聲,這事怎麽想怎麽邪門兒,這次讓他半夜裏撞上了,嚇得魂都掉了,跌跌撞撞地爬出廟門,一路跑回家中。後來倒沒出過什麽怪事,打這起相信廟裏的神蟲靈應非凡,也跟著善男信女們前去燒香磕頭,繼續在附近擺攤兒做生意。打仗時馬頭娘娘廟毀於炮火,轉眼過去那麽多年,想不到這尊神蟲的泥像,埋沒在荒草泥土間,還能保留至今。別看外面那層彩繪都掉光了,但一看那輪廓形狀,老師傅立時認出是廟裏供的神蟲。

表哥一邊蹬著三輪車,一邊聽老師傅說了許多年前的經過,只當聽個段子,還是不願意相信,泥土捏成的神像,怎麽可能會在夜裏像小孩一樣啼哭?

師徒二人說著話,不知不覺到家了。表哥將老師傅送進屋,自己才冒著風雪回家睡覺。他累了一晚上,到家先洗個澡,躺在床上便睡,連個夢也沒有,等睡醒覺,再起來吃飯的時候,已經把這件事忘在腦後了。傍晚又跟老師傅去那條路上擺攤兒賣狗肉,結果當天夜裏就出事了。

【下】

這兩天連著下雪,大雪下得推不開門,一般做小買賣的全歇了。老師傅這祖傳的沛縣狗肉,卻是天冷好賣。師傅兩人頂風冒雪,用三輪車拉上爐灶,來到往常擺攤兒的路邊,燒起泥爐,把狗肉裝到瓦罐裏用火煨上,準備好了板凳等待客人。

表哥對老師傅說:“師傅我有件事一直想不明白,您這祖傳的手藝這麽地道,老主顧又多,怎麽不自己開個小館子,這麽大年紀了還在這偏僻的路邊擺攤兒,天寒地凍何苦遭罪?”

老師傅嘆氣說自己沒兒沒女,好不容易收了表哥這個徒弟,這小子又懶又滑,做買賣只會偷工減料,祖傳的沛縣狗肉到這輩兒,恐怕要失傳了。他上了歲數,也沒有開店的精力了,趁著身子骨還能動,才到路邊擺個攤子,主要是放不下那些老主顧,對付著過一天算一天。

表哥一聽這話別提多泄氣了,合著師傅根本沒拿自己當回事,他跟老師傅拍胸脯子保證:“師傅您別看我手藝學得不怎麽樣,可師徒如父子,往後您歲數大了,我給您養老送終。”

老師傅給了表哥腦袋上一個暴栗兒:“你小子這就想給為師送終了?”他嘴上這麽說,心裏卻很欣慰,覺得這個靠不住的徒弟也懂事兒了。

說話的工夫,天色漸黑,狗肉煨得軟爛,熱氣騰騰肉香四溢,陸續有吃主兒過來,圍著泥爐坐在攤前,老師傅撕肉加炭,表哥則忙著燙酒收錢。這條路身後是墳塋荒野,對面是大片田地,隔著田地有村鎮,今天來的幾個吃主兒都在那住,彼此熟識,相互寒暄著有說有笑。

雪下到夜裏,變成了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路上行人車輛絕跡,可能電線被積雪壓斷了,整條路上的路燈都滅了。老師傅在攤子上掛起一盞煤油燈,加上爐火照亮,這老鱉狗肉是大補,熱量很大,風雪中圍著路邊燒得火紅的炭爐吃,更添美味,所以真有那嘴饞的主兒,冒著雪摸著黑趕來吃上一頓。

夜裏十點來鐘,風停了,雪還下個沒完,表哥的肚子突然疼了起來,老師傅正忙著,也顧不上他,讓他自己找地方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