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凱特·安吉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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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時只有五歲,但無疑地在我心裏,這一切都是真的。我知道記憶有可能捉弄人,特別在夜裏,對一個驚嚇過度的小孩子。

我知道人們通常會把自己認為發生過的事、希望發生的事,甚至是其他人告訴自己的事,拼湊在一起。這情形持續多年,我花了很多時間才組合出真相。真相很殘暴、不可思議而且非法,嚴重傷害了許多人的生活,也毀了我的人生。

現在,我是以目擊者的觀點來敘述這故事,一個成年人的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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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親是凱特德十六世,我們家族姓安吉爾,我父親的名字是維特愛德蒙;我的祖父是魯伯特·安吉爾的獨生子愛德華,而魯伯特·安吉爾——“偉大的丹頓”,是我的曾祖父,也就是凱特德第十四代世襲伯爵。

我的母親叫珍妮弗,雖然父親在家總叫她珍妮。父親在外交部工作時與母親相遇,他經歷過第二次世界大戰。他雖然不是一位專職外交官,且因健康因素不用當兵,卻自願出任一個公職。父親大學時曾修過德國文學的課程,也曾經在1903年住過萊比錫,因此擁有戰時英國政府喜愛的專長,擔任攔截德國最高司令部訊息的翻譯工作。

父親和母親是在柏林開往倫敦的火車上認識的。母親當時是一位護士,在德國的占領區工作,當時正完成最後一次任務要返回英國。他們倆在1947年結婚,大約同時,家父剛好離開外交部的工作。於是他們就搬到克德羅住,之後姐姐和我相繼出生。

我不太清楚我們出生前那些年的事,我的父母親交往了很久才決定組成家庭,他們到非常多的地方旅行,但我相信旅行的主要原因是避免無聊,而不是想四處看看。

他們的婚姻生活不是很平順。我知道母親在1950年年末期曾短暫地離家出走,這是好幾年後某天,我無意間聽到她和卡羅琳阿姨的對話。我的姐姐羅莎莉出生於1962年,隨後我在1965年出生。當時我父親已經接近50歲,而我的母親則快要40歲。

和大多數的人一樣,很多小時候的事對我來說記憶都很模糊:只記得家裏一直都很冷,不管母親幫我蓋上幾條棉被,或是多熱的熱水袋,我總覺得冷到骨子裏。一整個冬天,或是冬季的一個月甚至一個禮拜,就像是永遠。

冬天裏,這房子不會變暖,從10月到4月中旬,冷氣團都在山谷裏打轉。一年中有三個月會被白雪覆蓋,我們燒很多木材來取暖,到現在依然如此,但木材不像煤炭或電力是那麽有效的燃料。因為我們住在房子最小的側房,所以長大後我對房子的大小真的沒什麽概念。

我8歲時被送去康樂頓女子寄宿學校,在那之前,都是與母親一起待在家裏。4歲時,母親送我去克德羅的一間托兒所,之後又送我去柏爾頓一家小學就讀,柏爾頓是鄰近克德羅的一個村落。史堤夫婦是我們的管家,史堤先生同時也兼任司機,載我上下學。到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前,家裏有很多用人,但戰爭改變了一切。

從1939到1940年,大宅的一部分被用來安置曼徹斯特、謝菲爾德和裏茲的難民,還有一部分充當孩童的學校,到了1941年又被英國皇家空軍征用,從此之後,全家人就再也沒有住在大宅正廳,所以我從小就在側廳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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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家中有任何客人來訪,羅莎莉和我都不會接到通知。我們知道有訪客,都是因為車子已抵達,史堤下樓去開門。那是官方征用這房子的時期,他們會要求我們在周末鎖上柵欄大門。

有一天,一輛迷你奧斯丁開到家裏,車上的烤漆已失去光澤,前面擋泥板因擦撞而彎曲,窗戶周圍生銹,一點都不像我們經常看到會停在家門口的車;畢竟我們家大部分的友人都是富裕的重要人物,即使這時期我們家也不再那麽富有了。

開車來的男人伸手從車子後座抱出一個小男孩,小男孩那時剛睡醒。他把男孩靠在肩膀上,史堤很客氣地迎接他們進屋,羅莎莉和我看到史堤先生返回車上,取下隨身行李,然後我們就被告知要下樓見客。家裏每個人都在客廳,我的父母親穿得非常正式,好像這場合十分慎重,但客人看起來卻不那麽拘禮。

我們一如往常被正式介紹;我們家非常重視禮節,羅莎莉和我精通所有的社交禮數。這男人的名字是克萊夫·博登,而那男孩是他的兒子,名字叫尼古拉斯,簡稱尼克。尼克大約兩歲,比我小三歲,比我的姐姐小五歲。似乎沒有博登太太這個成員,而博登先生沒解釋原因。

成年後我自己進行調查,找出這家庭的資料。克萊夫·博登的太太在小男孩兒出生後沒多久就逝世了,她叫黛安娜·露絲·艾靈頓,來自赫特福德郡的哈迪菲爾德,尼古拉斯是她唯一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