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3/8頁)

她深受感動,因為他不是那種會輕易動情的人。她說:“我明白你的感受。”

“你明天會來嗎?”

“會。”

在門口處,她吻了他一下,說:“謝謝你。”

“我非常愛你。”他說。

她離開了他。下樓梯時她聽見身後有動靜,便回頭看了一眼。費利克斯的鄰居正在隔壁公寓門口盯著她看。二人四目相對時,那人面露窘色。莉迪婭有禮貌地向他點了點頭,那人便退了回去。她這才想到,那人可能隔著墻壁聽見了他倆做愛的聲音。她並不在乎。她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醜惡而可恥,但她不願多想。

她走出樓房來到街上,侍女正在街角等她。二人走進公園,馬車已在園中等候。當晚天氣寒冷,但莉迪婭感到自己由內而外散發著熱量,容光煥發。她不禁納悶,只憑自己的臉色,不知人們能否看出她剛剛有過一番雲雨。

車夫為她放下馬車的踏板,躲避著她的目光。她心中一驚,暗想,他知道了;不過馬上又斷定那只是自己的想象而已。

在馬車上,侍女匆匆修補好莉迪婭長袍背後的破損。莉迪婭脫掉棕色鬥篷,換上皮毛鬥篷。侍女忙著為她整理頭發,莉迪婭給了她十個盧布做封口費,然後她們便到了英國使館。

莉迪婭定了定神,走了進去。

她發現,要裝出另一種人格,變成那個為上流社會所熟悉的謙虛純潔的莉迪婭並不難。她剛一踏入現實世界,便被自己對費利克斯那種狂熱的激情震懾住了,她變成了一枝戰栗不已的嬌花。這其中絕無假裝。實際上,她每天有一大部分時間都相信這個品行端莊的少女才是她真實的自我,而她與費利克斯共處的時間則像是被附了身。當他在她身旁,或者她在深夜裏孤枕難眠的時候,她才知道自己對外展現的人格才是邪惡的,因為它不許自己享受有生以來的最大樂趣。

莉迪婭這樣想著走進了大廳,她穿一身得體的白色禮服,看上去稚氣未脫,又略帶些緊張。

莉迪婭與堂兄基裏爾碰了頭,在名義上他是她的陪同者。三十多歲的基裏爾是個鰥夫,生性易怒,為外交部長工作。他和莉迪婭彼此並無好感,只因為他的妻子已故,莉迪婭的父母又喜歡外出,於是基裏爾和莉迪婭令社交界周知:他們二人應該共同受邀出席各類活動。莉迪婭總是告訴基裏爾不必費神來接她,這便是她得以與費利克斯幽會的原因。

“你遲到了。”基裏爾說。

“對不起。”她的回答並無誠意。

基裏爾帶她走進客廳。大使和大使夫人與他們打了招呼,然後把她介紹給了海康姆勛爵——沃爾登伯爵的長子。他三十歲上下、身材高大、儀表堂堂,身上的衣服剪裁合體,樣式卻很樸素。他是個地道的英國人,淡褐色短發,湛藍的眼睛。他臉上總帶著笑容,性格開朗,不禁使莉迪婭有些心動。他能講一口流利的法語。他們彬彬有禮地閑談了一會兒,然後他便被介紹給其他人了。

“他看上去很好相處。”莉迪婭對基裏爾說。

“別被他騙了,”基裏爾告誡道,“據說他是個混混。”

“此話怎講?”

“他曾與我認識的一些官員打牌,他們告訴我,有時他會把他們灌得爛醉如泥。”

“你對別人總是了如指掌,而且結論總是壞的。”

基裏爾薄薄的嘴唇擰出一個笑容來:“那是該怪我還是怪他們自己呢?”

莉迪婭問:“他到這裏來幹什麽?”

“來聖彼得堡?噢,據說他父親非常富有,但個性專橫,他們父子彼此看不順眼;於是他到世界各地飲酒、賭錢,等著他老爸去世。”

莉迪婭本沒指望再次與海康姆勛爵談話,但是大使夫人覺得二人很般配,便在晚宴時安排他們坐在一起。上第二道菜的時候,他與莉迪婭攀談起來,“不知你認不認識財政部長?”他說。

“恐怕不認識。”莉迪婭冷淡地說。實際上,她對這位部長了如指掌,他本是沙皇眼中的紅人,卻與一個離了婚的猶太女人結婚,使得人們不願邀請他出席活動。她突然想到,不知費利克斯對這種偏見會有怎樣尖刻的回應。這時,那位英國人又開腔了。

“我很想與他見上一面。我聽說他精力異常充沛,而且頗有遠見。他提出修建橫貫西伯利亞的鐵路工程,真有見識。不過聽說他舉止並不怎麽高雅。”

“我相信謝爾蓋·尤勒維奇·威蒂一定是我們廣受尊敬的統治者的忠實子民。”莉迪婭禮貌地說。

“那是自然。”海康姆說完,轉而與坐在他另一側的女士說話去了。

他認為我很無趣,莉迪婭心想。

又過了一會兒,她問他:“你經常旅行嗎?”

“我大部分時間都在外旅行,”他答道,“我幾乎每年都到非洲去打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