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4/7頁)

簡回到家中,將地圖扔回櫃子裏。香塔爾仍在熟睡,法拉在準備晚飯:今天有面包、酸奶和蘋果。簡說:“你哥哥為什麽要去賈拉拉巴德?”

“別人派他去的。”言語間透著“顯而易見”的意思。

“誰派的?”

“馬蘇德。”

“派去做什麽?”

“不知道。”簡問這樣的問題讓法拉很驚訝:男人怎麽會告訴自己的妹妹出門做什麽?這麽想也太蠢了。

“他是去辦事、送信,還是什麽?”

“不知道。”法拉有些不安。

“算了。”簡笑了笑說。全村的女人當中,法拉是最不可能了解真實狀況的一個。那最有可能的是誰?當然是薩哈拉。

簡抓起條毛巾便往河邊去。

薩哈拉已經不再為丈夫的死而悲痛,但也少了許多往日的活潑,不知她何時才會再婚。在簡眼裏,在阿富汗見到的夫妻中,薩哈拉和艾哈邁德似乎是唯一真正相愛的一對。然而,薩哈拉是個性欲旺盛的女人,沒有男人根本活不下去。艾哈邁德的弟弟——會唱歌的尤瑟夫跟薩哈拉夫妻住在一起,十八歲還沒有成婚。村中婦女們猜測尤瑟夫可能會娶薩哈拉。

在阿富汗,兄弟一起生活,而姊妹往往分開。按照規矩,媳婦會搬去跟丈夫住在婆家,與公婆一起生活。這只是阿富汗男人壓迫女性的另一種方式。

簡快步走過田間的小路。農田中有幾個男人在月光下勞作。收割即將結束,再過不久,連“黃油小路”也走不了了。簡想:穆罕默德說過,那條路只有夏天才能走。

她來到女人們聚集的灘邊。八九個女人正在河裏或者是河邊的池塘洗澡。薩哈拉在河流中間,周圍水花四濺,但全然不說不笑。

簡丟下毛巾,蹚水下河。她已經想好,這次不能像問法拉一樣那麽直接。當然,薩哈拉不好糊弄,但她可以盡量顯得像在閑聊,而不是打聽。簡沒有立馬湊上前去。待其他女人都上了岸,簡等了一兩分鐘才跟上去,在一旁默默擦幹身體。薩哈拉和其他幾個人開始溜達著往回走,簡這才湊上來用達裏語問:“尤瑟夫什麽時候回來?”

“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他去洛加爾谷了。”

“我知道。他自己去的?”

“是啊。但他說可能會帶人回來。”

“帶誰啊?”

薩哈拉聳聳肩:“可能帶個媳婦兒吧。”

這倒轉移了簡的注意。薩哈拉太過冷靜,這說明她在擔心:她不想讓尤瑟夫帶個妻子回來。好像村裏的謠言是真的一樣。簡也希望如此:薩哈拉需要一個丈夫。“依我看,他不是去娶媳婦的。”

“為什麽?”

“貌似有大事發生。馬蘇德派出很多人送信。他們根本沒時間找老婆。”

薩哈拉依舊作矜持狀,但簡看得出,她聽了很高興。同時,簡也納悶:如果尤瑟夫跑去洛加爾請人,這意味著什麽?

快要回到村裏時,夜幕已經降臨。清真寺傳出一陣低沉的吟唱:那是這世上最殘忍的一群人的祈禱聲。那可怕的聲音讓簡想起了約瑟夫——一個年輕的蘇聯士兵。他的直升機在班達附近一帶的山上撞毀,約瑟夫幸存了下來。幾個婦女把他送到簡的住處。那時還是冬天,診所還沒有搬到山上的洞穴裏。讓-皮埃爾和簡為他治傷,同時派人送信給馬蘇德,問他怎麽辦。某天夜裏,簡知道了馬蘇德的回答。阿力山·卡裏姆走進診所前屋,一身繃帶的約瑟夫躺在那裏。阿力山將步槍槍口對準那孩子的耳朵,把他的腦袋打了個稀巴爛。當時就是這個時間,在空氣中回蕩的祈禱聲中,簡洗刷著墻上的血跡,清理著地板上的腦漿。

女人們攀完最後一段路,在清真寺門前停留了片刻,說完了未盡的閑話,之後便各回各家。簡朝清真寺裏瞅了一眼。男人們正在毛拉阿蔔杜拉的帶領下跪著禱告。他們的武器堆在墻角,裏面既有老式的步槍,也有現代化的沖鋒槍。祈禱剛剛結束,人們起立,簡注意到人群中有幾張生面孔。她轉身問薩哈拉:“那些是什麽人?”

“依他們戴的頭巾來看,肯定是畢希谷和賈拉拉巴德的人。那些是普什圖人,平時總跟我們作對。他們來這兒幹嗎?”說話間,一個戴眼罩的高個男人從人群中走出來。“那一定是賈汗·卡米爾。他可是馬蘇德的死對頭!”

“但馬蘇德正跟他說話呢。”簡說,又用英語加上一句,“誰想得到啊!”

薩哈拉模仿道:“雖向得到啊!”

這還是失去丈夫後,薩哈拉第一次開玩笑。這是個好兆頭:她漸漸走出了陰影。

男人們陸續走出清真寺,婦女們做鳥獸散,各自回家,除了簡。她漸漸明白了事情的原委,現在只需確認。當穆罕默德出來時,簡迎上去用法語道:“我忘記問你,之前法紮巴德那一趟還順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