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3/7頁)

屋裏有三個人:穆罕默德十八歲的弟弟卡米爾·汗,一抹細胡,外貌英俊;此外便是他的妹夫馬杜拉和穆罕默德本人。家中幾個遊擊隊成員都在,這種情況可不多見。幾個人都望著她,一臉驚訝。

“願真主保佑你,穆罕默德·汗。”她沒給穆罕默德回應的機會,繼續說道,“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今天。”穆罕默德下意識回應道。

簡欠身蹲下,幾個男人驚訝得目瞪口呆。她將地圖鋪展在地上,見到地圖,三個人不由得湊上前去,簡“有傷風化”的行為已被忘個精光。“你們看,蘇軍已經推進到這裏,我說的沒錯吧?”她將埃利斯的話重復了一次。

穆罕默德點點頭。

“也就是說,常規的運送路線已經封鎖。”

穆罕默德再次點頭。

“現在出去的最佳方法是什麽?”

三個人遲疑地搖搖頭。這也正常:一說到困難,當地人總喜歡要誇大幾分嚇唬人。簡以為這是因為他們了解當地情況,在她自己這樣的外國人面前,這是一種優勢。若是平時,簡還能夠遷就,今天她可沒那份耐心。“這條路為什麽不行?”說著,她興沖沖在蘇聯前線位置平行畫出一條路。

“離蘇聯人太近。”穆罕默德道。

“那就走這兒。”依據地勢,簡換了一條更為謹慎的路線。

“不行。”穆罕默德重復道。

“怎麽不行?”

“這兒——”說著他指了指圖上兩處山谷前段之間的位置。簡想當然地用手指比畫著那一帶山脈。“這裏沒有鞍狀構造。”所謂鞍狀構造,指的就是山口。

簡又描出一條更為靠北的路線:“那這條呢?”

“這條更不行。”

“肯定還有另一條路可以出去!”簡叫道。她隱隱感到,眼前這三個人正饒有興致地看她一次次受挫。她決定說些難聽的,給他們提提神。“這國家難道是開獨門的破房子?!沒人有本事走到開博爾山口,所以才與世隔絕嗎?”獨門房子,這是當地人對於茅房的委婉說法。

“當然不是,”穆罕默德生硬地答道,“夏天可以走‘黃油小路’。”

“指給我看。”

穆罕默德的手指畫出一條十分復雜的路線:以五獅谷東側為起點,經過一系列高地山口與幹枯的河流,之後向北進入喜馬拉雅山脈,最終於人跡罕至的瓦罕走廊入口附近跨越邊境,繼而轉向西南進入巴基斯坦的奇特拉爾。“努裏斯坦人就是走這條路將黃油、酸奶和奶酪運進巴基斯坦。”他笑著摸摸自己的圓帽,“帽子也是在那兒買的。”這倒提醒了簡,它叫作奇特拉裏小帽。

“那好,我們就走這條路回家。”

穆罕默德搖搖頭:“走不了。”

“為什麽?”

卡米爾和馬杜拉心照不宣地笑了,簡沒有理會。片刻之後,穆罕默德開口:“首先是海拔問題。一路都在冰線以上,終年積雪不化,夏天都沒有活水。其次是地貌。那裏坡陡徑窄,很難找到路,連當地人都容易走丟。最麻煩的是人。現在那裏叫努裏斯坦,以前叫卡菲裏斯坦,因為那裏的人不信神明,還喝酒。現在他們信了,但還是會耍些欺詐搶劫的手段,有時甚至會殺路人。西方人走這條路不安全,更別說是女人。只有青壯年可以試試,即便如此,還是有很多人沒了命。”

“你們會派護送隊走這條路嗎?”

“不。等南部路線重開了再出發。”

簡觀察著那張英俊的臉。看得出來,他沒有誇張:每句話都是幹巴巴的現實。她站起身,開始收拾地圖。回家變得遙遙無期,她失望透頂。山谷裏的日子突然令她不堪重負,她很想大哭。

她將地圖卷好,強迫自己保持禮貌。她對穆罕默德道:“你可是離開了好一陣子。”

“我去了法紮巴德。”

“那可不近。”法紮巴德是遠在北部的重鎮。那裏的抵抗十分有力,軍隊發生了暴動,蘇聯人沒能掌握住。“很辛苦吧?”

這是一句禮貌的問候,實際上是問“你好嗎?”。穆罕默德的回答同樣禮貌:“我還活著!”

簡夾著地圖出了門。

院裏的女人們戰戰兢兢地看著她走過。她朝穆罕默德的妻子哈利瑪點點頭,她有一雙黑色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給了簡回應。

遊擊隊近日來經常在各地奔走。穆罕默德去了法紮巴德,法拉的哥哥去了賈拉拉巴德……簡想起達奚特-裏瓦的一位病人說過,她的丈夫被派去喀布爾附近的帕格曼。薩哈拉的小叔子尤瑟夫·古爾被送去喀布爾另一端的洛加爾谷。這四處都是反抗重地。

一定是出什麽事了。

簡暫時忘記了失望,轉而想要弄清發生了什麽。馬蘇德逐一派人送信給諸多反抗力量的領袖,甚至有可能是所有的反抗領袖。這就發生在埃利斯到達五獅谷後的不久,難道是巧合?如果不是,埃利斯的目的何在?美國可能想與馬蘇德合作,形成統一的反抗力量。如果所有的反抗軍聯合起來,也許真能有所作為——甚至能暫時攻占喀布爾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