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聽說簡和讓-皮埃爾會隨下一批護送隊離開,法拉哭了一整天。如今,她已與簡有了很深的感情,對於香塔爾也十分疼愛。簡很高興,但也有些為難:有時法拉對自己的感情甚至好過對她自己的母親。不過,法拉倒也想得開,第二天便恢復了以前的樣子,做事依舊盡心,但沒有了悲傷。

回家的旅程讓簡有些焦慮。從五獅谷到開博爾山口要辛苦跋涉一百五十英裏。進谷時足足走了十四天,累得她腳上起水皰,還要忍受腹瀉和不可避免的酸脹與疼痛感。如今,回程中還要抱個兩個月大的嬰兒。當然,馬匹是有,但多數時候騎馬都不安全。運送隊通常都專揀山中僻靜險路走,而且都在夜間趕路。

她自己做了一個棉布吊兜,掛在脖子上,這樣好抱香塔爾。讓-皮埃爾得背日常必需品。進谷那一路簡已經知道,人和馬行進速度不一,馬匹上山快,人力下坡快,所以一路上很長時間都見不到行李。

讓-皮埃爾人在斯卡班,整個下午,簡都在琢磨該帶些什麽。得有個藥箱,裝些抗生素、傷口處理用品和嗎啡。這些讓-皮埃爾會準備。得帶些食物,進谷時從歐洲帶了很多高能量口糧:巧克力、袋裝湯料,以及探險者的最愛——肯德爾薄荷糕;出山則只能就地取材了:大米、幹果、幹酪、硬面包,再就是看路上能買到些什麽。還好不用為香塔爾的飲食操心。

然而,路上照顧孩子有其他困難。當地的母親不用一次性尿片,讓嬰兒赤裸著下半身,用過的尿布拿去清洗後再利用。簡覺得這比西方人的做法健康,但在旅途中則多有不便。簡用毛巾扯了三塊尿布,還利用讓-皮埃爾醫療用品上的聚乙烯外包裝給女兒做了兩條防水內褲。路上每晚都只能用冷水洗尿布,盡量在夜間晾幹。如果一晚幹不了,至少還有個替換的;如果兩條都是潮乎乎,孩子身上就會起疹子。但尿布疹不會要孩子的命。護送隊肯定不會為讓個孩子吃奶睡覺換尿布而停下,香塔爾也只能盡量在行進中得空享受這些禮遇了。

在某些方面,現在的簡比一年前要堅強許多。她的腳下磨出了硬硬的繭子,腸胃也經受得住當地細菌的折騰。進谷時兩腿疼痛難忍,如今卻已習慣了長途跋涉。生育過後她常常腰疼,整日抱著孩子行走令她有些擔憂。分娩造成的外傷似乎已經愈合,她也覺得自己已經可以做愛。但不知為何,她並沒有告訴讓-皮埃爾。

剛到達五獅谷,簡用拍立得拍了很多照片。相機不值多少錢,可以留下,但多數照片她還是想帶走。簡回顧著這些畫面,思考著哪些要扔掉。村裏多數村民她都拍過。看看這張:穆罕默德、阿力山、卡米爾和馬杜拉幾個遊擊隊員,滑稽的威武姿勢,看起來英勇無比。在看這張姑娘們的:嬌媚動人的薩哈拉、滿臉皺紋的拉比亞以及黑眼睛的哈利瑪,一個個笑得宛如小女生一般。這張是孩子們的:穆罕默德家的三個女兒、他兒子穆薩、薩哈拉家的小家夥們(一個兩歲,一個三歲,一個四歲,還有一個五歲),還有毛拉家的四個孩子。哪一張都舍不得扔掉,看來只能全部帶走了。

簡將衣物打包,法拉在擦地,香塔爾在隔壁屋睡覺。今天下山比平日早,就是為了打包。然而,要打包的東西並不多:除了香塔爾的幾片尿布,只有自己和讓-皮埃爾的短褲各一條,還有每人換洗的襪子各一雙。大家都沒有換洗的外衣。香塔爾反正沒有衣服,要麽裹著毯巾,要麽一絲不掛。至於簡和讓-皮埃爾,一人一條褲子、一件襯衣、一條圍巾和一條山羊毛毯就可以撐下全程。等到了白沙瓦找個酒店住下,這身行頭估計也會一把火燒掉,以此慶祝回歸文明社會。

這想法給了她撐出山谷的動力。她隱約記得,自己曾覺得白沙瓦的迪恩酒店太過簡陋,但想不起來到底是哪裏不合她的意。難道是自己曾經抱怨空調噪聲太大?那裏至少可以淋浴啊,自己當時居然還叫苦連天!

“文明社會。”她出聲道,法拉一臉疑問地望著她。簡笑著用達裏語道:“我很高興,因為很快要回到大城市了。”

“我喜歡大城市。”法拉道,“我去過一次羅卡。”說著繼續擦地,“我哥哥去了賈拉拉巴德。”言語間帶著幾分羨慕。

“他什麽時候回來?”簡問,然而法拉沒有出聲,反倒害羞起來。過了片刻簡明白了,院子裏傳來口哨聲和男人的腳步聲。敲門聲響起,接著是埃利斯·塞勒的聲音:“有人在家嗎?”

“請進。”簡喊道。他一瘸一拐地進了門。盡管她對埃利斯已經沒了男女之情,但依然牽掛著他的傷勢。他留在阿斯塔納養傷,一定是今天回來的。“感覺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