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4/7頁)

不過怎麽也要送個信給安納托利。但讓誰去送呢?

路上總有人穿過山谷往恰裏卡爾方向去。恰裏卡爾鎮地處平原,距此處約六七十英裏;或者也可以到距此處一百英裏的喀布爾。路人中有努裏斯坦的奶制品商人,帶著黃油和奶酪;有販賣鍋碗瓢盆的旅行商人;有趕著一小撮大尾羊趕集的牧羊人;還有遊牧家庭輾轉出谷,從事神秘的遊牧生意。可以給些好處,找個這樣的路人帶封信去郵局,哪怕交給個蘇聯士兵也行。去喀布爾要足足走上三天,去恰裏卡爾也要兩天。羅卡一天就到,有蘇軍,但沒有郵局。他有幾分把握能找到人幫忙。風險當然有,信有可能被拆開,消息走漏,讓-皮埃爾會暴露、被折磨、被殺掉。但也可能出現其他岔子。送信人收了錢,就一定會送信嗎?萬一路上信“丟”了,誰也攔不住。路上發生了什麽,讓-皮埃爾也許永遠也不會知道。這個計劃不確定的因素實在太多。

黃昏時他到達班達,問題還是沒解決。簡坐在屋頂吹著晚風,膝上睡著香塔爾。讓-皮埃爾朝她們招手,接著進屋將醫療包放在儲藏室的瓷磚台子上。他將包裏的東西全部清出,當看到海洛因藥片時,他馬上意識到,有一個人可以信得過,可以讓他去送信。

他從包裏找出一支鉛筆,把一包棉簽的包裝紙取下,撕出方方正正的一塊。山谷裏沒有信紙,只能如此將就。他用法語寫道:

克格勃安納托利上校親啟——

聽起來有點誇張,可如果不這樣他也不知該如何起頭。他不知道安納托利的全名,更不知道他的地址。

讓-皮埃爾繼續寫道:

馬蘇德已召集一眾反抗軍頭領開會。日期定在八日後,8月27日,星期四。地點在班達以南的達戈村。當日可能在清真寺過夜,星期五是聖日,可能會全日集會。召集會是為了與一名中情局特工會面。此人名為埃利斯·塞勒,一周前抵達五獅谷。

我們的機會來了!

他在末尾注明日期,簡單簽了名。

沒有信封。事實上,自從離開歐洲,他就再沒見過這東西。什麽辦法裝信最好呢?四下看看,他的目光落在了一箱配藥的塑料罐上。這箱東西來的時候還配有粘貼標簽,不過讓-皮埃爾從來不用,因為上面沒法寫波斯文。他把信卷成個圓筒,放入其中一個罐子裏。

他思索著如何標注。一路輾轉,信會落入某個底層蘇聯士兵手中。讓-皮爾想象著某個戴著眼鏡、一臉嚴肅的書記員坐在冰冷的辦公室,或者是個笨頭笨腦的大塊頭,站在鐵絲網欄外站崗。毫無疑問,蘇聯軍隊裏那幫人一定也是相互之間推三阻四,與讓-皮埃爾當年服役的法國軍隊並無差別。他思索著如何才能讓這封信看起來十萬火急,這樣才能送到某位高級軍官的手裏。在罐子上寫諸如“重要情報”或者“致克格勃”這樣的內容,不管是法語、英語甚至是達裏語都無濟於事,因為蘇聯兵不懂外語,更別提波斯文字,而讓-皮埃爾自己又不會寫俄文。具諷刺意味的是,如今坐在屋頂上唱著搖籃曲的女人能講一口流利的俄語,如果她願意,她也能教讓-皮埃爾該寫些什麽內容,如果她願意……最終,他用英文寫下了安納托利的名字和克格勃的縮寫“Anatoly-KGB”,然後把標簽貼上,把藥罐放入一個用十五種語言和三種國際符號標著“有毒”的空藥盒,然後用繩子把箱子綁好。

他迅速將所有東西放回醫療包,補充替換了在阿斯塔納用掉的藥品器具。他倒出一把海洛因藥片裝進襯衣口袋,最後,將“有毒”的藥盒裹進一塊破毛巾。

出門前他朝簡招呼道:“我下河洗洗。”

“好。”

讓-皮埃爾快步穿過村子,匆匆朝路人點點頭,之後便穿過田野朝外走。他躊躇滿志,盡管計劃風險重重,至少現在又有了勝利的希望。他繞過毛拉家的苜蓿田,翻過數階梯田。距離村子一英裏左右一座多石的山頭上,有一幢孤零零的小屋。那裏曾經歷轟炸。山頭出現在視野之內時,天色已漸漸變暗。讓-皮埃爾向小屋慢步走去,一路高低不平,他走得小心翼翼,後悔沒帶盞燈照亮。

他在一堆碎石前停下。這裏原來是房子的正面。讓-皮埃爾本想進去,但臭氣與黑暗讓他改了主意。他大喊一聲:“喂!”

一個莫名的形狀從地上升起,嚇得讓-皮埃爾向後一跳,嘴裏一陣咒罵。

瘋子起來了。

讓-皮埃爾瞅了瞅那張皮包骨的臉和那臉結成一片的胡須。他鎮定了一下,用達裏語道:“聖者,願真主與你同在。”

“願他也與你同在,醫生。”

這人的神志還算清醒。很好。“您的肚子怎麽樣了?”

對方做出一副胃痛的樣子:還是老樣子,他想要藥片。讓-皮埃爾遞給他一片海洛因,在他眼皮底下把剩下的裝回口袋。瘋子嚼著海洛因道:“我還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