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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尼基才猶豫不決地把他那肮臟的包裹拿出來遞給他,並以深深惋惜的目光看著帕莫爾用他那遲緩的手將它打開。

“不過,你為什麽不直接把它送交給斯科特·布萊爾先生呢?”帕莫爾看了信封上的人名之後問道。

“老天呀!你想我如果沒有試過,會跑來找你嗎?”尼基心中又重燃起了一把無名火,“我告訴你!我到處打電話找他,找得我都快煩死了!他不在家,也不在辦公室,更不在他的俱樂部,任何地方全找過了,就是找不著。”尼基只顧著抗辯,失望中,連文法都顧不得了,“從機場我就試過,告訴你,就在星期六。”

“但今天才星期天哪!”帕莫爾帶著原諒的笑容糾正他。

“好吧,就算星期六是昨天好了!我找過他的公司,他卻因為欠繳電話費,電話被停。我又查了電話簿,在漢莫史密斯有一個姓布萊爾的,雖然縮寫與他的不一樣,但也是叫斯科特·布萊爾。結果接電話的是個女的,好兇!叫我去死!我認識一位名叫亞基帕的業務代表,是在西部地區代表巴雷的公司。我對亞基帕說:‘老天爺!我有事必須馬上找到巴雷才行,能不能告訴我他在哪裏?’他回答我說:‘尼基呀!他早就失蹤,逃得不知去向了!店裏已有好幾個星期沒見到他的人影了。’接著,我又到處詢問,倫敦、他家鄉的電信查號台都說沒有登記過斯科特·布萊爾這個人。不管他在哪兒,或不在哪兒,如果他是……”

“如果他是什麽?”帕莫爾滿臉迷惑地問。

“他失蹤了!對不對?他早就失蹤了。他為什麽會失蹤,要說理由,可能有好幾個。這到底是什麽原因你是不會知道的,因為你也不打算知道。現在,除了他以外,可能有好多人都在生死關頭。她告訴我,這件事萬分重要,也絕對機密。現在就請你趕緊辦,拜托!”

那天晚上,除了兩伊戰爭及華盛頓發生的軍售醜聞案以外,這個世界倒是非常平靜。帕莫爾到蒙彼利埃廣場參加劍橋大學校友聚會,與會人士都是像他這樣的單身漢,不過也挺有意思的。關於這個場合的報告,後來也傳到了我們這個委員會中。

“你們當中有沒有誰最近曾聽說過一個名叫斯科特·布萊爾的人?”帕莫爾在聚會將近尾聲時彈奏著肖邦的鋼琴曲,突然之間,一串音符讓他想起了尼基這個人。“有沒有人知道斯科特·布萊爾這個人的?”根本沒有人聽見他的問話,所以他又問了一次。

“他是早我們好幾屆的人了,是三一學院的。”房間的那頭傳來了很模糊的聲音,“是歷史系的,也是個爵士樂狂。他要以吹薩克斯維生,但他老爸不讓他這麽蠻幹。巴雷·布萊爾是個成天喝得醉醺醺的家夥。”

帕莫爾猛力彈奏了一下琴鍵,響聲使鄰近的人都安靜了下來。“我說,他是不是個討人厭的間諜?”他清清楚楚地一個字一個字說了出來。

“父親啊?他死了。”

“笨蛋!我說的是兒子,巴雷。”

說話的人好像是從一塊帷幕後頭冒出來似的,越過了一群比他年輕的人之後,來到他面前,手中拿著玻璃杯。而帕莫爾意外地辨認出他是早八百年前在三一學院的好友。

“我實在不知道巴雷是不是一個討人厭的間諜。”這人對帕莫爾說著。言談之間,神色並不怎麽和悅,而此時周遭的嘈雜聲又變本加厲了起來,“但如果一定要以這種資格來評定他,他可就不及格了。”

經這麽一說,他更是好奇了。帕莫爾回到外交部裏間寬大舒適的房間後,重拾起尼基交給他而他暫時交給清潔人員保管的信封和筆記本。平日鉆研公文的他,面對這樁離奇事件,也實在是無能為力。若是換了蘇俄司裏的奈德和他的同僚來論此事,話就難聽得多了。他們會說,在任何文明國家裏,像帕莫爾這種人,都應該自己找個既高又靜的地方自行了斷,平靜地吊在那兒,讓別人去憑吊他畢生的成就。

帕莫爾拿著筆記本賞玩。一玩就玩了兩晚外加一天半的時間,因為他覺得這幾本筆記實在是太好玩了。他沒有把那牛皮紙信封打開,因為尼基在上面親筆寫了一行字:“除斯科特·布萊爾先生或情報單位最高負責人以外,任何人不得拆閱。”他像尼基一樣,堅信私自拆閱別人信件是不對的,更何況這封信兩端都被密封得死死的,而帕莫爾也不是那種會硬來的人。但那本筆記上頭有瘋狂的格言、名人雋語、討厭的政客和軍人的謾罵,又零亂地提到普希金這種純文藝復興式的人和克萊斯特5這種自毀性人物,著實使他著迷。

他一點都不覺得事態緊急,也不認為需要負任何責任。他是外交官,不是“朋友”,即那些間諜。而在帕莫爾的字典裏,“朋友”是指那些聰明才智不如他的人。事實上,他經常在口頭上表現出一種不滿,說英國正統的外交部已經越來越像一個掩護那些情報人員為非作歹的機構。帕莫爾自己也是一位飽學之士,涉獵相當廣泛,曾經修過阿拉伯文,並且在近代史這個科目上還得過第一名;也曾利用閑暇自修俄文及梵文。他樣樣都好,惟獨缺乏數學及處世的常識。或許這也就是為什麽他跳過另兩本筆記上那些記載得整整齊齊的數學公式不看,而偏偏去管那些作者以塗鴉之筆寫出來的哲學漫談。這也可以解釋(雖然委員會很難接受這樣的解釋)為什麽帕莫爾會不遵守駐外人員處理變節者的標準程序,也不管情報處主動或被動拉攏,而盡管做他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