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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會有危險的。”她低聲說著,“您必須相信您所做的,如此,一切自然都會明白了。”

尼基對這個警告聽若罔聞,還一邊從一堆預備要在今晚發送出去的樣品中,選出了一套四卷包裝在一塊兒的皇家莎士比亞劇團特別演出的卡帶《仲夏夜之夢》。他將這套卡帶裝模作樣地放在桌上,然後拿了一支毛氈筆尖的鋼筆在盒套上為她簽下了“致卡佳,平安——尼基贈”和日期。然後他慢條斯理地將卡帶盒放進她的手提袋裏,並把它合起來,塞入其手中。他這麽做,是因為她已經顯得有點無力,而他擔心她會暈倒。此時,他似乎才給了她所期望得到的保證。他繼續握著她的手,後來他告訴我,這雙手好冷,不過也很柔嫩。

“我們偶爾都會做些必須冒險的事,對不對,小姐?”尼基輕松地說,“要不要過去為酒會增添些光彩?”

“不要。”

“就當做是出外晚餐不就得了?”

“不方便。”

“要我送您到門口嗎?”

“沒關系。”

“我想我們應該笑一笑。”他仍然說著英語,邊說邊陪著她走過大廳,活像位服務周到的銷售人員。

到了樓梯口,他握了握她的手。“九月份的書展上再見!還有,謝謝您警告我,我會牢記在心的。不過,最重要的是:我們已經做了一樁買賣,這總算不錯吧?”

她握著他的手,似乎這只手能帶給她力量。她又笑了笑,雖然有些勉強,但也隱含著感激之意,並且帶有一股令人幾乎難以抗拒的暖意。

“我朋友做了一件偉大的舉動,”她邊解釋,邊用手將一頭散亂的頭發向後攏了一攏,“請您務必要告訴斯科特·布萊爾先生。”

“我會轉告他的,請勿擔心。”尼基愉快地說道。

他希望卡佳會專為他再笑一次,但她已經對他失去了興致。她手伸進皮包摸索出名片,直到此刻她才想起要給名片。名片上的名字是葉卡特裏娜·波裏索芙娜·奧拉娃,一面是西裏爾文字,另一面是羅馬字體,上面並書有“十月”的兩種譯文。將名片給了他之後,她就挺身走向寬敞典雅的樓梯,一手扶著大理石欄杆,另一手拖著她的手提袋。穿皮夾克的男人們目不轉睛地望著她一直走到樓下的大廳。尼基一邊把名片塞進上衣口袋,和最近兩個鐘頭他所收到的半打名片放在一起,一邊看著他們目送她下樓,並且對他們眨了眨眼。而這些男子,在短暫的遲疑之後,也朝他眨了眨眼。畢竟,現在的風氣已經開放,俄國人也不用老是把外國人當仇家看。

之後的五十分鐘裏,尼基加入了大夥的狂歡醉飲。他對著一位滿身珠光寶氣的蘇格蘭圖書館女管理員又唱又跳,又對著兩位全蘇版權協會的國立著作權機構來的人大談撒切爾夫人的政治醜聞,一直說得令他們忍不住捧腹大笑為止。他又用一大堆花言巧語討了三位前進出版公司的女職員歡心。最後,當他穿過人群回去取公文包時,甚至還不忘分送此行的紀念品。尼基一向大方,記憶力又好。別人的名字、他答應的事以及其他雞毛蒜皮的小事他都一並記得,半點兒都不會忘。整晚,他沒有讓這只公文包離開他的視線範圍。即使在參觀者尚未離去以前,他也是一手緊握著它,另一只手頻頻向人揮別。登上了一輛等著接送參展代表們回旅館的私家巴士之後,他仍然把這只公文包放在膝上,隨同大夥唱著蘇格蘭民謠。

“男士們!現在有女士在場哦!”尼基一邊警告,一邊站了起來,示意男士們安靜下來。不過,即使在扮演一位大指揮家的時候,他仍然不忘緊握著公文包。

到了旅館門口,拉皮條的、賣迷幻藥的和兌換黑市鈔票的,一如既往地活動著。少不了的克格勃爪牙當然也夾雜在他們中間,緊盯著這一群人進來。從這些人的舉止,尼基察覺不出有任何異狀。這些人既沒有特別小心,也沒有特別松懈。守在電梯走道前的殘疾老兵照例要求他出示旅館通行證,尼基先已遞給了他一百根萬寶路香煙,此時以責怪的語氣問他今晚為何不帶著女友出門痛快一番時,他哈哈大笑,一拳打在尼基的肩膀上。

“哈瑞,我想如果他們要陷害我,最好能快一點,否則線索很快就會消失不見的。”他站在敵方的立場這麽對我說,“哈瑞,如果你要陷害人,你的動作得快,趁刀子還血淋淋地插在受害者身上的時候下手。”他的解釋讓人聽起來就像是他一輩子都在幹坑人的勾當似的。

“國家酒吧!九點見。”就在他們好不容易擠出四樓的電梯門口後,斯派基·摩根滿臉倦容地對他說。

“我可能準時到,也可能不會,斯派基,”尼基答道,“老實說,我累得已經有點身不由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