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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起來熱心、聰慧、堅毅。即使黑眼珠中閃爍著幽默,仍難掩害怕之情。其氣質的確非常少見,以尼基形容女人的話來說,她是“天之嬌女”。換言之,她不但有氣質,而且也有智慧。由於那時情況似乎非常急迫,已沒時間去作更詳細的思考,僅能憑著直覺和經驗來判斷。他倒是立即就感覺到情況的嚴重性,在她再度開口的時候,已經能夠進入狀態了。

“我的一位俄國朋友曾經寫了一部既富創意而又重要的文學作品。”她深吸了一口氣之後說道,“這部作品是一部小說,一部偉大的小說。小說裏所傳遞的信息對全人類是很重要的。”

她已經說不下去了。

“這部小說?”尼基提醒她道,這時,他問了一句在事後已經不會再去想為什麽要問的話,“請問,這部小說的名字是什麽?”

他斷定她具有堅毅的個性,這決非是出於逞強,亦非精神失常的表現,而是發自一種自信。

“如果沒有名字,那麽,它的主旨又是什麽?”

“它的主旨是談到先做後說,反對‘開放政策’的漸進方式。它要求行動而摒棄所有的表面功夫。”

“好!”尼基深受感動地說。

她說話的樣子似乎很像我媽。譬如她會說:哈瑞!擡起你的下巴!

“雖然有‘開放政策’,而且傳聞新的指導原則已經有所放開,我朋友的小說仍然不可能在蘇聯出版。”她接著說,“斯科特·布萊爾先生已經承諾要慎重地出版它。”

“小姐,”尼基溫婉地說,這會兒他的臉已經非常貼近她的臉了,“如果您朋友的小說由阿伯克洛比暨布萊爾這家大出版公司出版,那您對保密的事盡可放一百個心。”

他說這話,一方面是因為他無法制止自己不把它當笑話來講,另一方面是因為直覺告訴他要讓這交談輕松些,並且盡量減少旁觀者的注目。不管這女人了解這個笑話與否,她終於展開了笑顏。這短暫、溫暖而自我激勵的笑容讓人感覺到她已戰勝了恐懼。

“那麽,藍道先生,如果您愛好和平,就請把這份手稿帶回英國,立即送到斯科特·布萊爾先生手中,務必要交給斯科特·布萊爾本人。這是一項基於信任的禮物。”

接下來的事情發生得相當快。這是一樁街頭交易,一個願賣,一個願買。尼基先越過了她的肩膀,看了看她背後。他這麽做既為了保護自己,也為了保護對方。根據他的經驗,每當俄國佬想搞什麽名堂,總會有人尾隨在後。不過,會場的這一端倒是空無一人。樓座下方的區域,也就是攤位所在的地區漆黑陰暗,在大廳正中央的酒會正進行到最高潮。前門口那三名穿皮夾克的男人也正自顧自地談個不停。

逡巡完畢,他調轉目光看了看這個女人衣領上的塑料名牌。照道理來說,他早就該先看清楚的,但她棕黑色的雙眸使他心不在焉。這女人的名字叫葉卡特裏娜·奧拉娃。在這個名字底下,分別用英文及俄文寫著“十月”。這是俄國一家較小的官方出版社,專門將俄文書籍翻譯外銷,外銷的對象多半是其他社會主義國家。我懷疑這家出版社是不怎麽跟得上潮流的。

接著,他告訴她該做些什麽,也許他在看她的名牌的那一刹那就已準備告訴她了。尼基從小是跟街上的孩子一起鬼混長大,各種騙人的手法無一不精。眼前這女人也勇敢有如六頭獅子,看她的模樣似乎也像,但她絕不像是個謀反者。因此尼基毫不遲疑就把她納入了他的保護範圍,他教給她最基本的保身之道,諸如怎樣找到他的旅館房間,以及回家時該對丈夫說些什麽等等。

“聽懂了嗎,小姐?”他一邊問,一邊瞧著她的袋子,臉上堆出朋友般的笑容。

“聽懂了。”

“那東西就在裏面,對嗎?”

“是的。”

“那麽,若無其事地把整個袋子給我。”尼基一邊說著,她一邊照著做。“就是這樣。現在給我一個俄國式的吻,比較正式的那一種。好!您已經在這展覽會的最後一晚給了我一份正式的送別禮,知道嗎?這份禮除了會使英蘇之間的關系更加堅固以外,還會使我回家途中的行李超重,除非我把它倒在機場的垃圾桶裏。這是非常平常的一場交易,今天我該已收到半打這種禮物才對。”

說話之間,他低頭彎腰背對著她。此時,他早已從袋中抽出一份牛皮紙袋,又很靈巧地將這個紙袋送進了他的公文包,這公文包裏東西琳瑯滿目,但又分類簡明,打開來之後形成扇形的一格格區間。

“您結婚了嗎?卡佳?”

沒得到回答。也許她沒聽見,否則就是忙著看他動作。

“那麽,寫這本小說的是您先生嗎?”尼基無視她的沉默,繼續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