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珍妮·帕吉特(第2/5頁)

她望著特納,十根手指互握,擱在大腿上,形成杯狀。

“我覺得拒絕是不得體的。那對女性而言真是一個極艱難的決定。我是希望可以早點回家,但又不想讓他難堪。那天畢竟是聖誕節,而他在散步時的言行舉止又完全無疵可尋。另一方面,在那天以前,我又幾乎可以說是不認識他的。最後,我答應了,但表示我不希望太晚回家。他答應了這個附帶條件,於是我就開車跟著他的車到柯尼希斯溫特去。讓我吃驚的是,他早已準備好一切。桌子上放著兩人份的餐具。他甚至事先請司爐工過來一趟,把壁爐給先點著。晚餐後,他告訴我他愛我。”她拿起香煙,猛抽了一口。她現在的語調更接近是陳述事實。“他說這一輩子從未感受過那麽強烈的情緒。說自從我在參贊處會議出現的第一天起,他的靈魂就出了竅。他指著萊茵河上駁船的燈火說:‘我站在臥室的窗前,看著它們一艘艘開過,徹夜不眠。一朝復一朝,我看著太陽從河上升起。’這全是因為對我神魂顛倒的緣故。聽他這麽說,我整個人愣住。”

“你怎麽回答?”

“我根本沒機會開口。他說他想送我禮物。他說,即使此後無緣再見,他還是希望送我一份聖誕禮物,作為愛的表白。他跑到書房,拿回來一盒東西,是包裝好的,上面有一張紙條,寫著:‘送給吾愛’。我當然是完全呆若木雞。‘我不能接受,’我說,‘我不能拿你的任何東西。那會讓我有虧欠感。’我向他解釋說,盡管很多方面他都完全英國化,但在這種事情上面,英國人的作風相當不同。接受旋風式求愛在歐洲大陸固然很普遍,但在英國,女性卻會經過一段長時間的深思熟慮,才會接受別人的求愛。我們必須要先了解彼此,知道彼此的價值觀一不一致。再說,我們有年齡上的差距,而我又必須考慮到我的事業。我不知該怎麽辦。”她中性的語氣已經不見了,變得無助和有點可憐。“但他只是反復說:不管怎樣,今天都是聖誕節嘛,你把它當成一般的聖誕禮物好了。”

“盒子裏是什麽?”

“一個吹風機。他說我全身上下,他最仰慕的就是我的頭發。他說他每天早上都會打量太陽光在它上頭照耀的樣子。他是指在參贊處會議的時候。”她急速呼吸了一口氣。“那吹風機至少售價二十英鎊。從來沒有人送我這麽貴重的東西,哪怕是我的前未婚夫在我們關系最親密的時候也沒有。”

她儀式性地把一只手伸進香煙盒,猶豫了一下,挑出一根香煙,然後眉頭深鎖地把它點燃。“我們坐下來,他把一張唱片放到唱機上。我不是個有音樂細胞的人,但心想音樂說不定可以分散他的心思。我為他難過,也極不情願在那樣的情況下丟下他一個人。他只是看著我。我則不知道要看哪裏。最後,他走上前想抱我,而我則說我要回家。他把我送到車子旁。幸而接下來還有兩天假期,讓我有時間思考怎麽辦。他打過兩次電話邀我晚餐,我都拒絕了。到了假期結束,我打定了主意。我寫了一封信給他,連同禮物交還給他。我不覺得我還有別的選擇。我一大早就到大使館上班,把信和禮物交給參贊處警衛。我在信上說,我已經深思過他說的話,但深信自己永遠無法回報他的感情。而因為我們是同事,以後還會常常見到面,所以明智之舉是馬上作個了結,以免……”

“以免什麽?”

“以免引起閑言閑語。”她突然激動起來,“我不知道後來是怎麽產生的。你知道流言蜚語這東西是沒有地方沒有的。”

“他們說了你們一些什麽流言蜚語?”

“天曉得,”她說,“天曉得。”

“你把禮物交給哪一個警衛?”

“華特,較年輕的那個。他是麥克米倫的兒子。”

“他告訴過其他人嗎?”

“我特別交代他視之為機密。”

“我想你這樣說一定會讓他印象深刻。”

她憤怒地瞪著他,臉因為窘而發紅。

“好吧,你用快刀斬了亂麻。他怎樣回應?”

“那天早上,出現在參贊處會議的時候,他對我說了聲早安,就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我則對他微笑,就這麽多。他臉色蒼白,但很勇敢……憂愁,但自持得住。我感到最糟糕的時刻已經過去了……再說,他馬上就要到档案庫幫忙了,我想這說不定可以讓他的心思有別的寄托。有兩星期時間,我幾乎沒有跟他說過一句話。不管是在大使館裏還是社交場合,他的樣子都像很快樂。他沒有再提聖誕節傍晚或吹風機的事,連暗示都沒暗示。只有偶爾在雞尾酒會上他會故意走到我附近,而我知道他只是為了……親近我。有時我會意識到他的眼睛看著我。女人是有這種直覺的。我知道他還沒有完全放棄希望。他有一種可以捕捉別人眼神的方法。我納悶自己以前為什麽會沒注意到這一點。盡管如此,我還是沒有給他任何鼓勵。一來是我心意已決,二來是我知道,我對他好一點的話,短期也許可以減低他的沮喪,但長遠來說對他只有壞處。我也深信,他這種突如其來和……非理性的感情一定會迅速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