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阿倫·特納(第4/5頁)

拉姆利面前攤開著一個活頁夾,他蒼老的手按在上面,像雙爪子。

“我們對他一無所知。外交部甚至沒有他的名字。對我們來說,他是不存在的。他甚至沒有經過安全審查,更不要說身家清查。我到人事部才挖到他的一些數據。”

“然後呢?”

“他有一點點異味。外國味。難民背景,是30年代移民來英國的。讀農業學校,在皇家輕工兵服役,炸彈拆除小組。他是1945年跑回德國去的。當過臨時的下士,在對德管制委員會待過。聽起來像是那些戰後回德國尋找機會的猶太人之一。占領時期的德國到處都是這樣的人。他們有的成功了,有些則漂流到各領事館去。他們有相當多人回流,有的消失在茫茫人海,有的則重新取得德國國籍。還有一些走上歧途。他們大部分都沒有童年27,這就是他們的問題所在。啊,抱歉。”拉姆利突然說,臉幾乎紅了起來。

“他有搞出什麽成績來嗎?”

“沒有值得提的。我們查過他的近親。他有一個叔叔住在漢普斯特德,名字叫奧圖·黑廷。曾經形同他的養父。沒有其他在世的親人。他叔叔是制藥的,但聽起來更像郎中,賣的是一些狗皮膏藥。他叔叔已經死了。十年前死的。從1941至1945年,他叔叔是英國共產黨漢普斯特德分部的黨員。曾經因為性侵害小女孩被判刑。”

“多小的?”

“這重要嗎?利奧和他同住過一段時間。我懷疑老頭就是那時候吸收他的……好對我們進行長期滲透。這很符合模式。又也許是後來有人重新提醒他他的身份。他們28從不放人走的。就像天主教一樣壞。”

拉姆利厭惡宗教。

“他怎麽能接近那些档案的?”

“不清楚。他的職銜是‘理賠和領事事務’——姑且不論那是什麽意思。他有外交人員身份。二等秘書。你知道那是什麽樣的職位。沒得升遷,沒得調動,沒有退休金。參贊處等於是給了他一個棲身之地。不算是個正式的外交人員。”

“好命的家夥。”

拉姆利沒理這話。

“交際津貼是……”拉姆利瞧了瞧資料,“一年一百四十英鎊,但得要用在招待五十多個客人雞尾酒和三十四個客人吃晚飯上。都是要收據報銷的。還真是少得可憐。他是在當地被雇用的,換言之是一個臨時雇員。他已經幹了二十年。”

“卻留下十六年的事得我去做。”

“他在1956年曾經申請要和一個叫愛克曼的女孩結婚。瑪格麗特·愛克曼。他們是在軍中認識的。但他顯然沒有把申請貫徹下去。自此以後有沒有結過婚,我們沒有記錄,不得而知。”

“說不定是他懶得申請了。那些失蹤档案是關於什麽的?”

拉姆利猶豫了一下。

“只是個大雜燴。”他敷衍地說,“一般性的大雜燴。布拉德菲爾德已經在清點,點好會開列一張清單。”門衛的收音機再一次在走廊裏震天價響。

“什麽樣的大雜燴?”

“跟政策有關,”拉姆利說,“不屬於你的領域。”

“你是說不能讓我知道?”

“我的意思是你無須知道。”他相當漫不經心地說。拉姆利的世界已經垂死,而他不希望任何人生病。“我必須承認他選擇了一個下手的好時機。有那麽多事情正在發生。說不定他只是隨手往档案堆裏抓一把,然後就跑。”

“紀律方面呢?”

“沒有太多記錄。他五年前在科隆跟人打了一架。夜總會的鬥毆。大使館千方百計把事情掩飾起來。”

“他們沒有因此炒了他?”

“我們喜歡給人一次機會。”拉姆利繼續埋頭在档案裏,但語氣滿是諷刺。

他六十歲或以上,聲音沙啞,一身灰色:灰臉、灰西裝,像只貓頭鷹;背微駝,幹巴巴。多年前他當過駐某個小國的大使,但僅只一任。

“你每天打電報向我報告。布拉德菲爾德會幫你安排。但別打電話,明白嗎?直接通話不安全。”他合起活頁夾。“我與西方司說好了,布拉德菲爾德也與大使說好了。他們讓你去,只有一個條件。”

“他們真精。”

“絕不能讓德國人知道。任何情況下都不可以。不能讓他們知道他跑了,不能讓他們知道我們正在找他。不能讓他們知道我們一直有一條裂縫。”

“要是他抱走的是危及北約安全的秘密數據怎麽辦?”

“這方面的事情不用你來擔心。我給你的指令是輕手輕腳。不要蠻幹硬幹,明白了嗎?”

特納沒說話。

“你不得騷擾或冒犯任何人。他們在那邊有如走在刀口上,任何閃失都有可能讓他們失去平衡。今天如此,明天如此,任何時間都如此。要是德國佬懷疑我們玩兩手遊戲,與俄國人有地下交易,那就更糟了。如果他們真的這樣想,就一切都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