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阿倫·特納(第3/5頁)

“另一個倒大黴的親英派。”特納喃喃地說。

接下來是一封長而亂的電文,內容是一些電台和報章報道的摘要。特納照樣把它細細讀了一遍。看來在場沒一個人明白暴動是什麽引發的,也沒有人明白一開始群眾是受到什麽驅使而沖向圖書館。雖然示威遊行如今在德國已屬司空見慣,但這種規模的暴動卻前所未見。德國政府對事態的發展表示了“深切關注”,而內政部的路德維希·西布克龍先生亦打破一貫的沉默,在一個記者會上表示“情況確實有值得憂心之處”。當局作出了一個實時決定,那就是給整個聯邦德國境內的官方和準官方英國建築物增加額外的警力保護。英國大使在經過起初的猶豫以後,亦已同意對其人員實施自願性的宵禁。

對於事故的來龍去脈,不管是警方、報紙還是學生代表本身的說法,都混亂得不能再混亂。有些人宣稱暴動是自發性的,群眾因為看到圖書館大樓有“英國”的字眼,受到刺激,便一擁而上。這是很自然的,他們說,因為布魯塞爾談判的最終結果近在眉睫,而“再造運動”的一貫政策是反歐共體的,也因此是反英的。另一些人則指天誓日說群眾是看到信號——一條從一扇窗戶向外揮舞的白色手帕——才會一擁而上的;有個目擊者甚至說他看到一支火箭從市政廳後面升空,然後在半空爆炸,迸射出紅色和金色的星星。有些人認為群眾是主動向前沖,另一些則認為群眾是被“人流”不由自主地卷著走。“那是由中心領導的,”一個資深警察報告說,“在中心部分移動以前,圓周部分本來是一動不動的。”但西部電台卻認定“處在中心位置的示威者一直保持冷靜。暴亂是由少數站在前頭的流氓發動的,其他人只是被迫跟從而已。”看來只有一點是各種說法意見一致的,那就是事故是在音樂聲最響的時候爆發的。甚至有一個女性目擊者認為,那音樂聲本身就是一個發動群眾向前沖的訊號。

另一方面,《明鏡》周刊的記者在北方電台接受訪問時,卻有一個詳盡而不同的說法。他說,示威開始前一小時,有一輛灰色巴士把“三十個精壯的保鏢”載到漢諾威的市中心,他們守在講台四周,形成一個“保護圈”。巴士是以呂訥堡的邁爾先生的名義租的,那些保鏢則部分是大學生,部分是年輕的農民。帶頭往前沖的人就是他們。由此可見,整個行動是由卡費爾德本人指使的。“那是一個公開的宣言,”那記者說,“表示從此以後,‘再造運動’會按自己的音樂邁進。”

“那個愛希,”特納終於開口說話,“她有什麽最新消息?”

“她跟預料的一樣好。”

“有多好?”

“他們就是這麽說的。”

“好。”

“幸而不管愛希或圖書館都不是英國人的責任。圖書館是占領時期興建的,占領一結束,它就被移交給了德國人。它既不是由土地所有者控制或全部擁有的。所以說跟英國一點關系都沒有。”

“這麽說,他們燒的是他們自己的書啰。”

肖恩愣了一下,然後咧嘴一笑。

“對,確實如此,”他說,“這是個有用的點子,我們甚至可以把它交給新聞科。”

電話響起,肖恩拿起話筒接聽。

“是拉姆利,”他說,手蓋住話筒,“門衛告訴他你來了。”

特納置若罔聞。他在讀另一封電報。是一封相當短的電報,只有兩段。它的擡頭寫著“拉姆利親啟”,標示的等級是“緊急”。特納讀到的是副本。

“他要你接聽,阿倫。”肖恩遞過話筒。

特納把電報念了一遍,接著再念一遍。然後走到鐵櫃前面,抽出一本沒用過的黑皮小筆記本。他把筆記本塞入外套暗袋。

“你這個白癡,”他站在門邊,靜靜地說,“為什麽你總學不會自己讀電報?我們要打點的是一個叛逃者,你卻去張羅什麽滅火器。”

他把那張粉紅色的紙張舉到肖恩面前。

“他們稱之為有計劃的離開。四十三份档案失了蹤,沒有一份是低於機密級的。一個屬於最高機密的綠档案自星期五起就不見了。不可否認,這是有計劃的。”

特納沒有理手上還拿著話筒的肖恩,大踏步走出走廊,朝他老板的辦公室而去。他的眼睛是一個遊泳者的眼睛,顏色非常淡,像是被無色的海水漂白過。

肖恩瞪著特納的背影,心裏想:當你向別的等級敞開心扉時,就總會是這種結果;他們拋妻棄子,在走廊裏使用汙言穢語,對一般的禮節不當一回事。他嘆了口氣,掛斷電話,然後再次拿起話筒,打到新聞科去。我是肖恩,肖邦的肖,恩惠的恩。有關漢諾威的暴動,他想到一個很好的點子,說不定在記者會上派得上用場:那事情跟我們一點關系都沒有,德國人燒的只是他們自己的書……他心想這說不定還可以表現一下英國人的冷峻幽默感。對,肖恩,肖邦的肖,恩惠的恩。不謝,說不定我們可以找一天一起吃頓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