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4/8頁)

但是我放不下。我走下車,向路盡頭的那座房子走去。我頭腦中縈繞著珀西·斯萊奇[3] 的老歌《黑暗的街角》[4] 。每走一步,外衣兜裏的手槍都會碰一下我的屁股,讓我感覺會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

我沿著木台階拾級而上,按響了門鈴。過了一會兒,德雷克·西蒙斯打開門,看見我卻沒有露出任何驚訝的神色。

“哦,又是你……進來吧。”

他轉身走回去,消失在客廳裏面。大門還開著。

我跟他進了屋。客廳裏我發現沙發旁邊放著兩個大行李箱和一個露營背包。

“你要出門嗎,德雷克?”

“去路易斯安那。利昂諾拉的母親昨天去世了,她要在那兒參加葬禮,並且賣掉她母親的房子。她說不想自己一個人待在那兒,所以我想,換個地方待一陣兒不是什麽壞事。要咖啡嗎?”

“多謝。”

他走進廚房,做好咖啡後用兩只大茶杯端了過來,把其中一只放在我面前。接著,他點上一支煙,面無表情地審視我,就好像打牌的時候要猜對手的牌一樣。

“這回你想讓我告訴你什麽?”他問,“你帶來了調查證,還是只是樂意來看看我?”

“我說過,我多年前就退休了,德雷克。”

“那我怎麽知道你有沒有重操舊業呀,老兄?”

“德雷克,你是什麽時候開始有記憶的?八七年?再早一些?還是你從來沒有失憶過,一直都是假裝的?”

“你為什麽這麽問?”

“‘現在該開球了!謝謝您的配合。’你說解說員講這句話的時候你就在現場看比賽,當時人們為了紀念瑟曼·李·曼森,起立鼓掌了8分鐘[5] 。沒錯,他死於一場空難,但那是在1979年,德雷克。你又是怎麽記得你1979年的時候在布朗克斯看比賽,又是怎麽記得你親耳聽見了那句話的?”

“我說了,出事以後我努力重新了解自己的過去,並且——”

“我不信,德雷克,這種事你是了解不來的,只能直接來自記憶。1979年你記日記?你把這件事寫下來了?不會吧。還有另一件事:你據稱發現你妻子屍體的那天早上,為什麽要打電話給韋德?說真的,你是什麽時候認識韋德的?你什麽時候和他約定好,拿到一個對你有利的專家鑒定的?”

好一會兒,他就坐在那裏抽煙,端詳著我,什麽都沒有說。他尚且鎮定,但是臉上的皺紋比我記憶中的更深了。

然後,他問:“你在用話筒錄音嗎,老兄?”

“沒有。”

“能讓我檢查一下嗎?”

“我給你看。什麽錄音設備都沒有。”

我站起來,翻起外套領子,然後又緩緩解開襯衫扣子,轉過身。

“看到了吧,德雷克?沒有話筒。”

“好吧。”

我又坐回沙發上,等他開口。我肯定,他想把事情原原本本講給某個人聽,為此已經等了很長時間了。而且我也肯定,一旦離開,他就不會再回來了。這種人我見得太多了。有那麽一刻,你會知道你面前這個人已經準備好說出真相了,這種時候,就好像你弄對了密碼,聽到保險櫃“咯啦”一聲,便知道它可以打開了。但是你不能操之過急,要讓他們按自己的節奏來。

“你真是個該死的警察……”他停頓片刻,又說,“你怎麽知道那天夜裏我和韋德通電話了?”

“我看了你的通話記錄。韋德剛剛買了那棟別墅,所以電話聯系人的名字還沒有換成韋德。別墅之前的所有者,一個叫傑西·E·班克斯的,當時已經去世了,那棟別墅通過一家房產中介出售。調查通話記錄的警察在這裏似乎走到了死路,所以沒有再繼續下去。即使他們查到了韋德的名字,也不會對當時的案情進展有什麽助益。但無論怎樣,你還是粗心了。為什麽要用家裏的電話聯系韋德,德雷克?附近沒有電話亭嗎?”

“我不想離開房間,”他說著,按滅了他的煙蒂,“我害怕被看到。我不得不快速打完了那個電話。要是在街上被巡警撞見,也許他們當場就會把我逮捕了。”

“你殺了她,是嗎?你的妻子。”

他搖頭。

“我沒有,不過她確實死得活該。我說的就是實情——我發現她倒在血泊裏。但是我知道她背著我出軌……”

***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他給我講了這樣一段故事:高中的最後一年,他進了精神病醫院,開始了他支離破碎的人生。每個人都把他當作瘋子,他出院以後,同學也會躲著他。他放棄了考大學的想法,找了一個體力活。他父親一走了之,而他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所以那時他就孑然一身。10年間,他像一個機器人一樣活著,接受治療。他們告訴他,他的余生都離不開藥物,但是這些藥有令人難以忍受的副作用。後來,他停止了吃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