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4/6頁)

“沒事。”說完我像孩子似的號啕大哭。艾琳用一只手遮住話筒,用氣音催促法蘭克,“出事了……出大事了”,過了兩秒,玻璃哐啷碎裂。大概是柯瑞起身動作太猛,撞到桌子,威士忌酒杯搖搖晃晃地摔到地上。

“卡蜜兒,告訴我,怎麽回事。”柯瑞的聲音粗得嚇人,好像他此刻正抓著我的臂膀大力搖晃。

“我知道兇手是誰了,柯瑞。”我聲嘶力竭地說,“我知道了。”

“咦,那你有什麽好哭的啊,小菜鳥。警方將嫌犯逮捕了嗎?”

“還沒。但我知道兇手是誰了。”標靶又發出咚的一聲。

“是誰?卡蜜兒,告訴我。”

我把話筒靠著嘴巴,壓低音量說:“我媽。”

“是誰?卡蜜兒,大聲一點。你在酒吧?”

“是我媽做的。”我對著話筒大吼,把心裏的話像潑水一樣潑出去。

一陣冗長的沉默。“卡蜜兒,你壓力太大了,都是我的錯,不應該那麽快就派你去跑新聞,你才剛……我要你現在就去附近的機場,馬上飛回來。不用拿衣服,也不要開車,人回家就好。我晚一點再派人去拿。機票刷卡買,等回家我再給你錢。總之你先回家吧。”回家回家回家,好像在給我催眠一樣。

“我永遠也不會有家了。”我嗚咽地說著,再次抽抽噎噎起來。“柯瑞,我必須先把這裏的事情做個了結。”他叫我等一下,但我已經掛了電話。

我在葛綠蒂餐廳找到理查德,他很晚才吃晚餐,邊吃邊看一篇費城的剪報,報道娜塔莉的剪刀攻擊事件。我在他對面坐下來,他勉強跟我點頭打聲招呼,接著就垂下眼睛盯著一碗油膩膩的芝士小米粥,然後擡起頭,端詳我腫脹的臉。

“你沒事吧?”

“我想是我媽殺了瑪麗安,安和娜塔莉也是她殺的。我知道你跟我的看法一致。我剛去了一趟伍德貝瑞。你這個爛人。”從五號快速路到二號快速路的路上,我的悲傷不知不覺轉成了憤怒。“我不敢相信你花那麽長時間跟我在一起,竟然是想從我身上套出我媽的消息。你這個人真是爛到家了!”我氣到渾身發抖,連說話都結巴了。

理查德從皮夾裏掏出十美元,墊在盤子底下,走到我身旁,伸手拉我的臂膀。“卡蜜兒,跟我到外面去,在這裏說話不方便。”他拉著我走到門外,打開車門,推我上車。

他開車上了峭壁,一路上都沒有說話,每次我想開口,他就伸手制止我,後來我索性轉身面向窗戶,看著樹林從車窗外飛奔而過,化成一片模模糊糊的藍綠色影子。

我們停在幾個星期前賞河的位置。一片漆黑中,腳下的河水奔流,部分水流映著月色,看起來好像從落葉堆覷見甲蟲在奔忙。

“我也要來說一些老套的台詞了。”理查德側身對著我。“沒錯,我一開始的確是因為你媽才接近你,但後來我就真的愛上你了。盡管你心房深鎖,但我還是愛上了讓人猜不透的你。我當然明白你有你的苦衷。原本我想直接盤問你,但我不知道你和你媽有多親,也不想聽你說自己媽媽的壞話。再說,卡蜜兒,我根本也沒有把握。我還需要時間調查她,那只是我的直覺而已。我東打探西打探,聽大家說你、說瑪麗安、說艾瑪、說你媽。但不管我再怎麽想,都還是覺得女人不可能下這種毒手。連環殺童犯呀!但是後來,我的想法改變了。”

“為什麽?”我的聲音如廢鐵般毫無生氣。

“因為那個小男孩——詹姆斯·卡比西。我不停地想起他的口供,他說他看到一個像壞巫婆的女人。”我心底響起護士貝芙莉的聲音:令人戰栗的格林童話。“雖然我不相信他親眼看到你媽,但我相信那是一種感覺,是某種潛意識的恐懼在作祟,導致他產生壞巫婆的印象。我開始思索,什麽樣的女人會殺害小女孩,還拔光她們的牙齒?控制欲極強的女人、養育行為偏差的女人。安和娜塔莉死前都被兇手……照顧過,雙方家長都在屍體上發現反常的蛛絲馬跡:娜塔莉的指甲被塗成了桃紅色,安被人刮過腿毛;而且兩個人的嘴唇都有塗過口紅的痕跡。”

“那拔牙你怎麽解釋?”

“笑容不是女孩最佳的武器嗎?”理查德終於轉過身來面對我。

“以這兩個女孩來說,笑容真的是她們的武器。你告訴我咬人的事,讓我更加肯定兇手是女性,這個兇手看不慣其他女性擁有力量,認為有力量的女性很粗俗。她照顧這兩個女孩,駕馭她們,依自己的喜好塑造她們。一旦她們排斥、反抗,兇手立刻兇性大發,她們只有死路一條。她選擇勒死女孩,勒這個動作就是一種駕馭,眼睜睜地看著受害者慢慢死去。有天我在辦公室寫下這段對兇手的臆測,寫完後想閉目養神一下,沒想到腦海中就浮現出你媽的臉。她會突然發飆,跟死者的關系也很密切,而且還沒有不在場證明。不過我們需要解剖瑪麗安的遺體,看能不能找到其他更有力的證據,譬如毒物殘留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