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5/7頁)

凱蒂在比基尼外面罩了一件粉紅色小可愛,好像20世紀80年代得州南帕諸島度假區販賣的紀念品,也很像某年春天濕身選美比賽穿的貼身參賽服。她用巧克力牛奶色的手臂環住我,帶我進入室內。老宅邸沒有中央空調。跟你老家一樣,她解釋道。不過他們在主臥室倒是裝了一台空調。小孩子多流點汗沒關系,我想。不過這不表示他們不寵小孩。整幢房子的右半邊,幾乎都規劃成兒童的室內遊樂場,有黃色的遊戲屋、溜滑梯,還有名牌定制木馬,看起來很少有人玩。遊戲室的墻上貼著五顏六色的大型方塊字:“愛瑪”“瑪蒂森”。還貼了好多張她們的照片,每一張都是全身照,小女孩金發、塌鼻,眼神呆滯,嘴巴張開,亮點是她們身上的行頭:粉紅色的連身褲,上面裝飾著小雛菊;紅色的連衣裙,搭配圓點的燈籠褲;插滿花朵的草帽;秀氣的娃娃鞋。可愛的孩子,超可愛的衣服。我無意間幫鎮上的童裝店想到了廣告標語。

為什麽我會選在周五一大早來訪,凱蒂似乎沒有興趣過問。她跟我報告她剛看過的名人八卦,問我覺不覺得瓊貝妮特兇殺案會為女童選美蒙上陰影。

“瑪蒂森吵著要當小模特兒。”

“那也沒辦法啊,誰讓她跟她媽媽一樣漂亮?”

“什麽,卡蜜兒,你今天嘴怎麽那麽甜,我從來都不知道你覺得我漂亮呢。要喝點什麽嗎?”

當然要。“不過我們家裏沒有酒。”

“你們家怎麽會有酒,我也沒說想喝酒啊。”

“甜茶怎麽樣?”

“甜茶好極了,找遍芝加哥也找不到像我們這裏的甜茶。出門在外,總是特別懷念家鄉味,你有空可以去芝加哥看看他們賣的那是什麽火腿。能回家真是太好了!”

凱蒂用水晶壺裝了甜茶回來。這真的是她泡的嗎?很可疑。我剛才在客廳瞄到她從冰箱裏拿出一罐三升裝的家庭號包裝的甜茶。我有點沾沾自喜,不過轉念一想,我自己也是遮遮掩掩,好不到哪裏去。我用濃濃的植物香精掩蓋我天然的體臭。我不只散發著人工的草莓香和蘆薈香,肩膀處更是散發縷縷空氣芳香劑的檸檬味。

“這茶真好喝,凱蒂。我想我每餐都喝甜茶也沒問題。”

“芝加哥的火腿怎麽了?”她盤腿坐著,傾身向前,眼神像高中的時候一樣專注,好像拼命在回想保險箱的密碼。

我不吃火腿,自從參觀完我們的家族企業之後就不吃了。雖然那天不是屠宰日,但光是那景象,就足以讓我連續失眠好幾天:上百只動物擠在同一個籠子裏,甚至連轉身的空間都沒有,到處充斥著血的腥甜和糞的惡臭。我腦中突然閃過艾瑪的身影,那天她專注地盯著那些籠子看。

“紅糖味不夠。”

“嗯哼。說到火腿,要我幫你做個三明治嗎?我有你家的火腿、迪肯家的牛肉、柯飛家的雞肉,還有瘦媽媽的冷凍火雞可以微波。”

凱蒂是那種從早到晚忙得團團轉的人,一會兒用牙刷清洗廚房的瓷磚,一會兒拿牙簽剔除木板接縫裏的線頭,過一會兒又嫌這裏不幹凈、那裏不舒適。但我還是成功地把話題引導到安和娜塔莉身上,還再三跟她保證絕對不會把她的名字泄露出去,然後才按下錄音機的開關。“她們兩個既聽話又可愛”(開頭總免不了要美言幾句),她接著說道,“安上縫紉課的時候,的確鬧過一場風波。”縫紉課,現在還有縫紉課。我感到一陣欣慰。“她用針戳娜塔莉·肯尼的臉頰,我想她本來是要戳眼睛的,你知道吧,就跟娜塔莉在俄亥俄州做的事情一樣。”是賓州。“前一分鐘,兩個人還好端端地坐在一起。她們年級不一樣,彼此也不認識,但縫紉課是各個年級一起上。安上一秒還自哼自唱,跟個小媽媽一樣,誰知道下一秒鐘,意外就發生了。”

“娜塔莉傷得有多重?”

“嗯,不太重。那時候我跟蕊·懷特芙都在,蕊現在是二年級的班主任,以前綽號叫“小蕾”,比我們小五屆,但她一點也不小,至少以前挺壯的,不過現在瘦多了。總之呢,我和她把安拉開,看到針從娜塔莉的臉頰上穿出來,再往上兩厘米就戳到眼睛了。安既不哭也不鬧,只是呼哧呼哧噴著氣,像一匹發怒的馬。”

我眼前突然閃過安的影像。她頂著一頭蓬亂的卷發,拿著一根針在布上穿進穿出,突然想起娜塔莉的剪刀事件:娜塔莉就是因為那次攻擊,所以才會那麽與眾不同。接著,她還來不及想清楚,就已經飛針刺進娜塔莉的臉頰;傷害人其實比想象中還容易,迅速一戳,針頭就抵上了顴骨,針尾從娜塔莉的臉頰上穿出來,像一支迷你的銀色小魚叉。

“安有攻擊娜塔莉的理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