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2/7頁)

“依我看,歹徒挑了鎮上最有主見的兩個女孩下手,除之而後快。”約翰說。他啜了一口波旁酒。

“如果你妹和我妹都還活著,你覺得她們會成為好朋友嗎?”在幻想的國度,娜塔莉和瑪麗安都還活著,而且瑪麗安還是個永遠長不大的小女孩。

“不會。”說完我哈哈大笑,逗得他也跟著笑了。

“看來是我妹太壞,不配跟你妹妹一起玩。”他脫口而出,我們又笑了一陣,隨即沉寂下去,低頭喝悶酒。我已經醉到分不出天南地北了。

“娜塔莉不是我殺的。”他嘟噥。

“我知道。”他牽起我的手,緊緊握著。

“她被人發現時手上塗著指甲油,是別人塗的。”他呢喃。

“說不定是她自己塗的。”

“娜塔莉最討厭那些沒用的,連梳個頭都心不甘情不願。”我們沉默了好幾分鐘。卡洛爾·金唱完了,輪到卡莉·西蒙登場,清亮的女音,在這間屠夫酒吧裏響起,演唱一首接一首的民謠歌曲。

“你好美。”約翰說。

“你也是。”

到了停車場,我看約翰連個車鑰匙都拿不穩,就跟他說他醉了,不能開車,他就把鑰匙乖乖交到我手上。我也沒清醒到哪裏去。我迷迷糊糊地送他回瑪芮斯家,快到門口的時候,他突然搖頭,問我能不能送他到鎮外的旅館,就是我南下第一天住的那一家。那是一間小小的避難所,讓人能做好心理準備,面對風谷鎮的沉重。

我們把車窗搖下,和煦的晚風吹了進來,吹得約翰的T恤緊貼胸膛,吹得我的長袖翩翩起舞。除了那頭濃密的頭發,他看起來幾近赤裸,手臂上只敷著一層淡淡的汗毛,仿佛整個人赤條精光,需要找東西遮蓋。

約翰沒有信用卡,我幫他墊了住宿費——九號房——還幫他開房門,扶他到床上坐好,用塑料杯倒了一杯溫開水。他只顧盯著腳尖,不肯把水從我手上接過去。

“約翰,你需要喝水。”他一口氣喝完杯子裏的水,隨便把杯子往床沿一放,杯子翻倒,滾到床鋪底下。

他抓住我的手。我本能地想掙脫,沒想到他卻捏得更緊。

“我之前就看到了。”他用手指描著無恥的止字,無和耳字邊還藏在長袖底下。他伸出空著的那只手,撫摸我的臉。“可以看嗎?”

“不行。”我再次試圖掙脫。

“讓我看,卡蜜兒。”他不放手。

“不行,約翰,我從來沒讓別人看過。”

“我看過。”

他卷起我的袖子,眯起眼睛,辨認我身上的一筆一畫。我不知道為什麽我沒有制止他。可能是他的臉上帶著探索的甜蜜,可能是我一整天下來筋疲力盡,也可能是我已經厭倦躲躲藏藏的生活。我隱瞞了十幾年,不管是聊天、采訪還是在超市收銀處結賬,只要與人接觸,我都提心吊膽,生怕哪一道疤會跑出來。讓約翰看吧,讓他看個夠吧!他跟我同樣渴望遺忘這個世界,對於這種人,我無須隱瞞。

他卷起我另一只手的袖子,我兩只手臂都露在外面,赤裸裸的,看得我簡直喘不過氣來。

“從來沒有人看過?”我搖頭。

“這件事多久了,卡蜜兒?”

“很久了。”他盯著我的手臂,又把袖子往上推高了一點,在厭煩中間親了一下。

“這就是我的感受。”他一邊說,一邊用手指探索我的傷疤,我打了個寒戰,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讓我看全部。”他把我的上衣往上拉,我坐在那裏,像個聽話的小孩,乖乖讓他幫我寬衣解帶。他脫掉我的鞋襪,拉下我的褲子。我穿著內衣內褲,在冷得刺骨的房間裏瑟瑟發抖,冷氣機送來一陣一陣的寒風。約翰揭開棉被,要我鉆進被窩裏,我鉆了進去,身上一陣冷一陣熱。

他舉起我的手,擡起我的腿,還幫我翻了身。他讀我,一個字一個字大聲地念出來,既是囈語,又是怒罵:烤箱、暈眩、城堡。他把自己的衣服也脫了——只有我赤裸不公平——揉成一團丟在地上,繼續讀下去:面包、惡毒、糾纏、刷子。他手指一勾,迅速從前面解開我的胸罩,幫我褪下來。花朵,劑量,瓶子,鹽巴。他力氣好大。自從我著迷於刻字,這還是我第一次準許我的男伴這麽做。已經十四年了。

我感覺他的淚水滴在我肩頭。我們交纏在一起,他跨著我的腿,我枕著他的肩,沉沉睡去,朦朧之中,只有一個字哼了一聲:預兆。是好是壞我不知道,但我選擇相信是好預兆。傻女孩。

清晨,窗外的樹枝沐浴在晨曦裏,像上百只閃閃發亮的小手。我光溜溜地走到洗手台邊,幫我們兩個倒了一杯水,解一解宿醉後的幹渴,微弱的晨光照著我的疤,那些字又蠢蠢欲動起來。冬眠結束了。